正气山庄的厢房内,藏艳文死死捏着史镜人的手,脸色黑如锅底,一旁衣川紫时不时瞟来微妙的眼神,更令他心底暴躁!
……史、狗、子!
你给我赶快清醒!交换回来!
实在受不了这种眼神打量,藏艳文面无表情地迅速走出房间,熟料,外面的气氛更加热闹,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看到他来,众人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打招呼,但那心虚的模样,一眼见底。
不、应、该、啊——!
藏艳文恨不得仰天大吼,却只能端着僵硬的微笑,朝众人颔首示意,然后加快脚步离开。
而待他一走,身后又立刻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
俏如来正带着冥医赶回,看到水幕上最后出现的画面,不由目光一呆,又很快回神清醒,同行之人则是一副下巴惊掉的模样。
“啊这……?”
“异界之事,无需置喙,无名的身份来历我们尚未清楚。”
“也是,惊讶太早,惊讶太早哈。”
迈进山庄大门,俏如来感受到众人异样兴奋的情绪,不动声色,带着冥医径直走入后院,正巧遇上同样前来的雪山银燕。
“银燕,不要在意水幕上的内容,无名不一定就是爹亲。”俏如来宽慰道。
“啊?大哥,我并没有在意啊,”雪山银燕挠了挠头,憨憨道,“爹亲不是在我们身边么?”
“哈,是我庸人自扰了。”俏如来释然一笑,与雪山银燕一同进入房内。
“织命针!”
冥医双手运转如飞,几番操作,稳定伤势,最后以银针刺入史镜人心脉,开口道:“我已经替他清除体内所积的淤血,并用护心针保住了他的性命,只不过……”
“怎样了?”藏艳文急忙问道。
“他不会醒来了。”冥医回答。
“你说什么?!”藏艳文不敢置信。
“护心针虽能保他不死,但他身上的伤并未因此痊愈,现在的藏镜人虽然还活着,但是与一个死人无异……”
而在冥医为藏艳文解释史镜人的伤势之时,苦境,诡异霖林,则出现了一道嚣狂的霸道身影,正是——天之厉!
天之厉看过水幕内容,虽不知画面上是真是假,但为除心头后患,暗中来到此地确认素还真的生死。
“呃……啊……!”
痛苦的呻吟在密林中哀呼,异茧中流淌出鲜红血液,竟是万虫撕咬!
看着凄惨万分,生机已黯的清香白莲,天之厉伫立片刻,原本打算出手的掌心收回,冷笑一声,袖手离去。
史素二人皆遭重创,气运正值低落谷底,又逢清香白莲生死关头,神魂不稳!
值此之际,在九界与苦境的间隙之间,虚空中,一段若隐若现的锁链窸窣响动,两端各自伸入一个世界,将两位天命之子的神魂牵引而来!
“嗯……?”
苦境的时间城内,时间城主感受到异样,眼中不断闪过时间的虚影——过去,现在,未来。
“原来如此……因果之力吗……?”
时间城主促狭地笑了笑,“素还真啊,因果真是送了个大礼给你啊……”
素还真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怎样的惊喜。
毒虫的暴动撕咬令他痛苦万分,冷汗淋漓,连日的不眠不休令他精神已到极限,恍惚中,他听见锁链的声响,自己好似被一双手臂拥入怀里,温热的肌肤贴合着自己,有人在耳边低声喃道,“世有怪谈,子虚乌有,过目既忘,你可明白?”,意识的迷离令他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觉这一片温暖令他眷恋,舍不得放开。
史艳文迷迷糊糊间感到自己在被亲吻,有灼热的手掌沿着他的脊背滑下,他想要清醒,但身躯好像另有人操控,双臂不由自主地缠上对方,酒水被哺入口中,辛辣的滋味令他也昏起头来……
这是一个若虚若实的异域空间,由因果之力构筑而成,两位天命之子的神魂被牵引至此,受因果影响,似梦似醒地感受了一番因果链主人原先的经历。
这段残缺的因果,本属于一位圣人,被打散后无意间落到此处,因为感应到相似的世界,便本能的将两个世界联系起来,力量的映射,便是水幕的出现。
一切才刚刚开始。
“素还真,你该醒了。”
一声低唤,惊醒了沉醉梦中的清香白莲,神魂瞬间回归,素还真发现自己的伤势已经好转大半,也不再受困于毒茧,他正身处于一个奇异的未知秘境,处处可见时光的缩影,而唤醒他的那人,一头粉色绾发,肩配珍珠坠饰,看过来的深红眼眸中带着几分玩味与调侃。
“敢问阁下是?”
“时间城主,驻日擎月陵光君。”
自我介绍完毕,时间城主促狭地笑了笑,问道,“感觉如何?”
“素某已经没有大碍,多谢城主救命之恩。”
“嗯……是我救了你没错,但你的伤势可不是我医好的,”时间城主玩味笑道,“是双修的功劳……”
双修……?
素还真听到此话,表情一愣,看了看自身的衣物,血迹斑斓,尘土污浊,应是开玩笑的吧?
“神交……”
时间城主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
想到之前做的那场迷梦,素还真顿时无言,宛若石化。
“……
……
……
罪过啊……”
半响,素还真抬起右手捂住了脸颊。
而此时,绮梦的另一个主角依旧昏迷着,尚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西剑流被关押在正气山庄数日,中原看似已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
既然敢占神蛊温皇的便宜,自然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还珠楼的杀手们潜伏在人群中,处处挑动中原群侠对俏如来的不满。
终究是太过善良,太过年轻,俏如来选择放走西剑流众人,只留下将死的祭司与柳生鬼哭作为罪首伏法。
就在群侠激愤之际,宫本总司现身担起罪责,武林再度起风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俏如来正想着该如何化解众人对师尊的仇恨,又听闻有神秘势力到处灭门中原风水堪舆世家,同时石敢当前辈失踪,魔之甲赝品来历成谜。
各种事情积压而来,还有中苗之仇,神蛊温皇,小空、藏镜人的伤势……
林林总总,千头万绪,俏如来便带着这些烦恼来到琉璃树下,凝眉思索该如何面对将要出现的人。
同一时间,藏艳文也来到还珠楼,欲向神蛊温皇打听无根水与鬼头菇的消息。
“真是稀客,久违了,史艳文,请坐吧。”
“久违了,亲眼见温皇你没事坐在此,艳文真是万分的惊讶与欢喜。”
两人虚伪客套,几番言辞机锋,才在凤蝶的奉茶下收敛试探,进入正题。
“史君子远来还珠楼,莫非也想与还珠楼生意往来?”
神蛊温皇摇了摇羽扇,开口问道。
“艳文来此,非为杀人,而为救人而来,是想借助温皇你在医学上的博闻广识,为我一解迷津。”藏艳文端着茶杯说道。
“哦?能让史君子找到苗疆来,想必不是简单的问题。”
神蛊温皇拖长语气,内心各种猜测。
“鬼头菇以及无根水,请问温皇可有任何印象或者线索?”
藏艳文放下茶杯,认真地询问道。
温皇正待回答,突然天空再现水幕!
两人默契地暂停交谈,一同抬头观看——
“好友,你瞧我,好看吗?”
素还真脸色难看地问一线生道。
“你脑子烧坏了?”
一线生上下打量他。
素还真默了默,道:“劣者有个大胆的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一线生连忙道,“你什么想法都没有!别想东想西的,隐居了一百多年,别又轻率地往山下跑,外面不安全得很,你得对自己负责……”
他话还没说完,素还真蹭一下立了起来,目光深沉地盯着他。
一线生被他那模样吓住了,“你怎、怎么了?我身后有东西?”
“不,”素还真哑声道,“你说得对,我要负责……是我过于轻率了。我应该负责,去找他。”
“哈?”一线生听得云里雾里。
素还真没有理他,身若流光,向着江浙之地化光离去。
“……”
“……”
藏温两人对视了一眼,诡异地静默了几息,神蛊温皇才轻摇羽扇,面带讶异道,“负责……?”
那微妙的语气,那虚假又做作的表情,令藏艳文暗暗捏紧了拳头,“温皇说笑了,艳文倒是很好奇,另一人口中的隐居一百多年是何意?”
“看来少年人不止外貌所显示的年龄,身居‘琉璃仙境’,莫非当真是仙人?”
神蛊温皇饶有兴致,两人继续看下去——
少年人化光来到江浙之地,先是寻了花魁打听无名的现状,然后往水边草庐寻去,站在一棵冠若蓬盖的黄果树后,隐去气息。
无名傍晚时分方才出门,而后转了个弯,到后面的温泉池旁洗漱。
少年人面色尴尬地往后一躲,盯着黯淡密林,耐心等待。
沐浴的声音响了很久,无名却还未出来,少年人终于忍不住探头一看,却见对方伏在池边不动,手指深陷进泥中!
素还真立即意识到不对,那股走火入魔的狂乱真气几乎将温泉水烧开。他惊得倒吸口凉气,一时也顾不上避嫌之说,一步十米,眨眼已抓住无名的手臂将人拽了起来,扯下披风盖在人身上,抱起来就往草庐里走。
“前辈?”
草庐里有很多宣纸,有的铺在地上,有的挂在墙上,写的都是“静心”,可见无名这些日子并不平静。
正气山庄内,史艳文意识随着水幕的出现而苏醒,看着宣纸上数目众多的“静心”,莫名想到之前所做的那场莲香绮梦,顿时倍感羞窘,同时又不由十分庆幸,他现在是史镜人。
只是……
要辛苦胞弟替他多担待了……
藏艳文皱眉看着画面上无名居处的条件——
墙角的书架摆放得十分整齐,却像是很久没用过,上面摆满了字迹凌乱的宣纸,看样子像是很早之前所写,故没有桌上那几张稳重;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边角都压得像是木板夹过,没有一丝皱褶,然而却有些过于工整,甚至刻板;
地面有两个破碎的酒坛,窗纱遮得严实,却不难看出被打断的窗柩。窗柩没人收拾,或许是觉得无此必要。
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却又缺了几分人气。
这里没有生活的气息,满是凌乱和孤寂。
史艳文作为世家子弟,虽不好奢靡,却也追求舒坦,怎么会让自己过得如此潦草?
所以,果然是出事了吗?
想到无名之前曾述说的关于自身来历,亲友已尽、异域他乡,突逢变故、划破空间,若所言皆是真,那到底是何种变故,竟让史艳文沦落至此?
而这个水幕上的隐者无名,与现实中的史艳文,又是同一人吗?
若是……
那这个未来,对他何其残忍……
罗碧自然想不到,他心中的担忧,正是史艳文原本未来的命运!
天道无常,衍生四十九而遁去其一。
九界已注定成住坏空,然而并非没有希望,这一线生机,就落在未来的因果上。
冥冥之中,一个偶然,生成必然。
这段残缺的因果散落之时,无意间,溯回了时空,来到九界尚未毁灭之时,在这个时间点上,就形成了新的世界,新的时轨,自此,命运出现岔口,一分为二,一条仍走向原本的毁灭结局,一条重获新生。
“因生果,果成因,因果之力,当真奇妙无比……”
时间城主注视着水幕,心生无限感慨。
而在琉璃树下,青衣书生默苍离刚刚提点了俏如来几句,定下三日之约,便见异象出现。
“啊!水幕……”
“安静,观看。”
冷静的语气打断了俏如来的惊呼,看出对方不欲多言,俏如来乖巧地闭口站到一旁,默默看起水幕上的内容。
若说前面还能够保持淡定,当看到无名走火入魔,陷入昏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