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子落下的速度太快太狠,以至于都能听到它划破空气的锐利声音,打在皮肉之上,又变成了低沉的钝响。
霍从舟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硬生生挨着父亲的滔天怒火,喉间发出些压抑的闷哼,却依旧死死咬着牙,丝毫不肯低头与服软。
“你说你爱他,笑话!他爱你吗?人家乐意同你这个□□犯在一起吗?”霍创峰想起方才霍从舟在餐桌上说的话就觉得十分可笑,喘着粗气,破口大骂道。
他绕到霍从舟身前,见他还是那一脸铁了心的模样,更是气血上涌,直接抄起了桌边的杯子就向他砸了过去。
霍从舟垂着眸子,没闪没躲,只是稍稍偏了一下脸。
玻璃撞击在他的额角,旋即落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溅起许多大小不一的碎片。
霍从舟蹙了蹙眉,身形摇晃了一下,但并不是因为□□上的疼痛,而是那诛心的反问,实在真实又残忍。
额头似是破了,鲜红刺目的血顺着皮肤缓缓流下,霍创峰见状顿了顿,扬起的手迟迟没能再落下。
容霞正伺候着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的霍老爷子吃完稳定血压的药,边替他顺气,边安抚着他。
骤然听到清脆响动,她转过头,站直了身向父子俩的方向望来。
看清发生了什么,平日里从容优雅的贵妇人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疲惫无比。
她尖叫了一声,终究还是对孩子的心疼占据了上风,冲过去一把拦住了丈夫的手,含泪呵止道:“够了创峰!你要打死他才满意吗!”
霍创峰看着沉默不语的霍从舟,又看看满眼哀戚的妻子,片刻,愤然挣开手,将棍子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木头与地面碰撞发出当啷响,他指着霍从舟,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先前不来说你,是想着爷爷年纪大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你居然还敢自己捅到家里,捅到台面上来,也不嫌丢人!”
容霞蹲下了身,想揽住霍从舟,可他背上一条条的全是伤,手根本都无处安放。
她用帕子捂住儿子流血的额角,闻言,忍不住扭头观察了眼霍老爷子的神情,又默默垂下眼帘,泪水簌簌地滚落而下。
“是我没教好小舟,是我把他宠坏了,都是我的错……”她说道。
霍从舟犟得如铁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些波动。
他偏过来看向自己的母亲,嘴唇微动,半晌,哑着嗓子开口道:“对不起,妈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也许是因为以前,也许是因为现在。
他向来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坏孩子。
霍从舟抬手握了一下母亲的肩,然后艰难地撑着自己的腿,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略显摇晃与不稳。
“父亲,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像你的人。”他笑了一声,慢慢说道,“当初你排除万难也要娶妈妈进门,怎么能要求我,就这么轻易放弃我爱的人呢……我也一样改不了的。”
霍创峰怒视着他,道:“你妈妈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我知道啊,他不爱我,是我的问题。”霍从舟眼底一片猩红,握紧拳头,踉跄着向外走去,低声自语着,“他会爱我的,他会心甘情愿的……”
“站住!”“小舟!”
夫妻俩的声音同时响起,下一秒,却被另一道更有威压的声音给打断了。
霍老爷子从沙发上缓缓站起,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说:“让他去。”
他语调完全听不出任何的喜怒,更像是在下命令,说完,拄着拐杖,让霍创峰同自己来茶室一趟。
霍创峰从霍从舟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心情复杂,应了声好,甩袖走了。
容霞看着他俩,还是放心不下,转身跟着往外走了几步。
她招来司机老韩,嘱咐他赶紧先送少爷去医院,踱了两步,又拿起手机联系了景裴,才拧着秀眉,千万般舍不得地回了别墅里,看顾着点这爷俩的情绪状况,不想事情再有恶化了。
景裴和贺今到医院的时候,霍从舟背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缠着一圈圈纱布,额角也进行了清创缝合。
他趴在私人病房的床上,手上输着消炎的药水,脸色苍白。
虽然没拒绝韩叔的恳请与劝说,来了医院处理伤势,但他并没想到景裴会赶过来,突然出现在这里,猜是母亲私下知会拜托的。
看见俩人,霍从舟苦笑了一声,别过了头,说:“抱歉啊阿景,打扰你约会了。和我当朋友,好像确实是件很怨种的事。”
景裴听了,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回他:“你人都这样了,还说这些。”
病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良久,景裴缓缓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和你家里提了钟许的事?还是以这种激烈的方式。”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凝重,语气亦带上了些歉疚,说:“抱歉,从舟,是不是我昨天在公司——”
“和你没有关系,阿景。”景裴还没说完,霍从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打断了他,叹息一声,解释,“我只是,想扫清了所有后顾之忧,再心无旁骛地、堂堂正正地把钟许追回来……”
景裴看着一点一点、真的由衷改变着的发小,目光深深,最后,朝他温和地笑了笑,只说:“我知道了。好好养伤,从舟,医院这边我会安排好的。”
“谢谢。”霍从舟也扯了扯嘴角,而后也和贺今交代道,“这几日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一些项目,你直接拿主意就好。”
贺今的脸上从进门见到霍从舟的模样开始,就尽是担忧之色,闻言,抿了下唇,如往常工作时那样,强撑起得体的表情,回着他:“好的,我明白的,您注意身体。”
俩人出了病房,见贺今脸上还是覆着一层沉重的情绪,眉心轻蹙,愁云惨淡,景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停下脚步,仿佛看穿了贺今在忧虑和担心什么。
霍家是这般态度立场,那……景家呢?
也许,可能,并无不同。
心绪正纷乱之际,贺今被景裴一把拉进了怀里。
景裴环抱着他,声音轻轻的,却很有安全感,在耳畔响起。
“我会处理好的。宝宝,别担心。”他说,“只要你爱我。只要你,还爱我。”
那便什么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