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快走
不等贾尘反应,铠恩慈已经一掌劈下来,贾尘躲闪不及,震出几丈远。
他内力深厚,贾尘身体刚恢复过来,这一掌打得她吐出血来。
她擦掉嘴角的血,铠恩慈冷眼旁观。
“你好大的胆子!敢觊觎皇上的女人!”
谁?沈玉琅?
贾尘跪在地上,运气,直到气息流畅,才缓缓说道:“我是觉得潘将军这一趟有些蹊跷。”
她观察铠恩慈脸色,铠恩慈没打断,她便继续:“潘越从北境启程,按说到了婵娟茶馆应该要给义父送信,结果是小元子在茶馆门口先见到了潘遇,才知道潘家军到了……”
“我担心潘越有异心,若是有任何问题,义父也好做其他打算。”
她忘不掉心镜中景象,若那白额赤睛大虫真是义父,她需得护其周全,哪怕粉身碎骨。
“贾尘只忠于义父,绝无二心!”她说。
铠恩慈坐在那里许久不言语,直到贾尘跪得膝盖都酸了,他才说:“咱家倒是有点看不懂你了。”
贾尘说:“潘越这一趟让我去,凤京还有秘卫府的人,若是他如约攻下乾戍镇,七王爷登基也有个八成准。”
铠恩慈盯着她,背后的关公像也在盯着她,铠恩慈和关公像融为一体,检验着贾尘的忠心。
“你起来。”铠恩慈终于说。
贾尘这才扶着腿站起来,他招招手,等她走近了,铠恩慈说:“面具摘了。”
面具摘了,脸上疤痕纵横交错。
“尘儿,你心里有怨咱家知道,”铠恩慈说,“但是咱家也是为了你好……”
“义父……”
铠恩慈摇头,贾尘噤声。
“这位子迟早你要坐,”铠恩慈开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道理你可懂得。”
“义父千秋万代,我能一直陪在义父左右便心满意足……”贾尘回。
“炎威好高骛远,风武见风使舵,泽儒优柔寡断,他们坐不了这个位置。”铠恩慈不理她,自顾自说道,“咱家最喜欢你,最器重你……”
“义父……”
铠恩慈说:“明日喝了启程酒便要走了,你回去休息吧。”
贾尘第一次发现铠恩慈脸上有疲惫的表情。
上次在地牢里被打得神志不清,看不清楚,现在清醒状态下再看铠恩慈,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她还以为他永远不会疲惫不会老。
贾尘心底一沉,她说:“义父,我明日请辞了潘越,我同你一起去找七王爷。”
“不可,”铠恩慈说,“你去盯着潘越,七王爷已从川城启兵,走水路很快会到凤京,我们父子俩分别行动。”
“咱家已和七王爷说过,登基之后秘卫府总管的位置给你坐……”
“义父!”贾尘说。
铠恩慈不喜欢她说心镜的事情,铠恩慈不信这些。
刚开始学功夫,铠恩慈安排最低级别的无常和她对打。
她那时太小了,小小一只,太监们不会手下留情,只因铠恩慈交待了,打死了就打死了,不是那块料子,早死早了断。
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她哭着从训练场爬出来,躲到关公像后面。
哭了一会儿,她忽然呆住了。
“我哭什么?”
她忘了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跑出来和关公对视。
关二爷忠勇无双,但是不会怜悯她。
贾尘深吸一口气,学着铠恩慈的法子吐纳。
血气翻涌,压下去,再翻涌,再压下去。
轻功比眼泪好用,打不过,就躲;能躲,就还有机会打回去。
她第一次将暗影卫摔出去,是借了关公像的力气。
那人撞上关公像,震得青龙偃月刀咣当一声掉下来,刀头几乎削过他的头皮。
贾尘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捡起地上的剑,朝暗影卫的腰飞刺过去。
偏了些,刺在双腿之间。
暗影卫脸色惨白,贾尘冷冷看着。
对面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暗影卫眼里都是恐惧。
“怕什么?”
铠恩慈坐在训练场的最高处,声音却一字不落地传出来。
“你裆间还有东西不成?”
铠恩慈冷笑一声:“连个孩子都打不过,要你何用?”
“千岁息怒,是属下无能!”暗影卫趴在地上。
“拖下去喂鱼。”
几个无常拖着暗影卫回到主殿的玄影池。
池子里的鱼吃惯了腐尸,这次是新鲜的带着血腥味的人,鱼群很兴奋,张大了嘴,接连跃出水面,等待投喂。
暗影卫这才失了魂魄,挣扎着哭嚎:“千岁饶命!千岁饶命!”
贾尘站在旁边,身体发僵。
她看着那人挣扎,看着无常们把他按到池边,看着池水被撩起的白色鱼肚子。
铠恩慈笑道:“心不够狠,你看着他死吧。”
人不是马上丢在池子里就死了的,只有运气好的才会有个痛快。
运气不好的,要经受鱼群的撕咬,也许两群鱼不对付,将人扯成两半也是有的……
暗影卫拼命挣扎,几个人压住他,眼看要将他丢进池子里……
贾尘胸口一阵一阵发闷。
她想起自己一身伤,想起关公的无言,她咬了咬牙。
在暗影卫被压进水面的一瞬,她冲过去,抽走铠恩慈腰间的剑,一剑捅进暗影卫的肚子。
血涌了出来,她又往里按了按,力道不轻,剑柄几乎没入血肉。
暗影卫倒下去,鱼群蜂拥而上。
贾尘站着,看血水在池面上散开。
像一朵很慢很慢绽开的花。
远处的关公还是那副表情,沉默肃穆,不怜悯任何人。
贾尘说:“义父,我想上个香。”
点了香,插在关公面前的香炉里,她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可能是她跪拜的姿态前所未有的虔诚,铠恩慈突然说:“尘儿,你害怕吗?”
贾尘想反问他,你呢,你害怕吗?
可是她最终没有问出口,轻笑道:“义父忘了吗,我是玉面修罗。”
铠恩慈将一串朱砂手串放在她手里,说:“这次会辛苦点,你戴着。”
第二天贾尘一起床就觉得不妙。
天气阴沉,乌云密布,雷声轰隆,却半滴雨也没有落下。
天公不作美,也许潘越会推迟行程,贾尘思量再三,即便厨娘和丫鬟再三劝说,也仍然拒绝了吃饭。
小元子昨夜留在了茶馆盯着潘家父子,本该传信回来。
可等了半晌,只等来侍卫牵马:“小千岁,窦公公口信,请速去浮光台,有要事相报。”
贾尘心中一动。
小元子不是该在茶馆?
浮光台快马不过一炷香路程,时辰尚早,到时赶去茶馆也来得及。
“大人这一去不知何时会回来,”厨娘说着又要掉眼泪。
“凤京不太平,你们等风头过了再来,”贾尘说,“眼下清影居是最稳妥的。”
“可是……”音儿张了张嘴。
贾尘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温和:“跟温大娘好好待在杭城,秘卫府的人,会护着你们。”
出门时,风吹得巷子里沙沙作响。
马蹄踏上青石板,贾尘回头望了一眼清影居。
这不是告别,告别总是有点不吉利,她头也不回地驰向浮光台。
等在浮光台的不是小元子。
白白净净温文尔雅的泽儒。
包厢里灯光昏暗,他大半张脸都在阴影里。
“三哥?”贾尘走近。
泽儒一直待她很好,没有炎威风武的怒气。
“尘儿……”他目光落在她腕间的朱砂手串上,神色一闪。
“千岁果然是将位子传给你了。”
贾尘心里咯噔一下,故作平静道:“出了什么事?”
泽儒嘴角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低声道:“我也是没办法……须得避开大哥二哥……”
“尘儿……”
泽儒抬手拢了拢袖子,像是要掩饰指尖微微的颤抖。
“快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贾尘一怔。
泽儒咬牙似的挤出最后一句话:“他们要动手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一道闷雷在天边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