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留恋这烟火人间
雪娘说：“郭大哥！”
她这样一喊，太监松了手，男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雪娘伸手扶。
待男子站稳，雪娘说：“各位大人，这是郭定修大哥，他在嘉平有个茶叶铺子，经常走茶马古道去别的地方做生意，是我们茶馆的常客。”
“郭大哥不是坏人。”
好像才想起来身后还站了个人，雪娘又说道：“贾大人，郭大哥不是坏人，他帮助了我很多，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这婵娟茶馆了。”
小元子暗叫不妙，只说到前半句就行了吧雪娘，咱不用说这么多……
他不敢看贾尘的表情。
倒是这位郭定修大哥收拾了下衣服，作了个揖：“小民见过贾大人，问大人安。”
他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小商小贩见了官员的谄媚。
不回头都知道贾尘在打量郭定修。
过了一会儿，贾尘终于开口：“所来何事？”
郭定修说：“回大人话，我前阵子因为生意出了城，以往回来的时候必是要来茶馆坐一坐的，结果听脚夫说婵娟茶馆关门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眼雪娘，半是心疼半是怜惜，又继续：“以前茶馆也有应付不来的时候，我怕似雪又受了委屈……”
贾尘转头问雪娘：“你受了委屈？”
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听语气倒是个体恤人的，郭定修便以为贾尘是个微服私访的大官，于是不等雪娘回答，抢着回答道：“大人明察！”
“茶馆里的客人三教九流，文人雅客有，地痞流氓的也有，那喝了点自然便有不安分的了……”
“郭大哥！”雪娘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讲，“都过去了。”
“似雪！”郭定修拍拍她的手以表安慰，“没关系，这个世道还是讲王法的！我们可以找大人做主！”
“大人你看，似雪一个女人家，伙计们又是小孩子不懂事，我想着我也是开铺子的，到底还是多了点经验，可以帮上一帮！”
“因此听说茶馆关了门，便急忙赶了过来，扰了大人休息，还请大人恕罪。”
“似雪”，太亲密了点。
贾尘说：“郭……”
“定修，定心的定，修为的修。”
“郭定修，”贾尘一字一顿地说，“钱似雪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对婵娟茶馆如此上心？”
郭定修听声音差不多四五十岁，因为要跑茶叶生意，经受了不少风霜日晒，鬓角已有些微霜，贾尘的问话让这个有点沧桑的男子脸红了。
“大人有所不知，茶马古道上虽然来往商人众多，但是路途遥远，天气不定，婵娟茶馆是我们这些赶路人唯一能吃上一口热茶的地方……”
郭定修略一沉吟，又说：“不瞒大人说，家父去的早，小民早早承担起家里的生意，等到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小民早已过了娶妻的年纪……”
“似雪不嫌弃我，愿意给我口热茶吃……”
也不知道怎么，许是觉得对面的大人长身玉立，是个正人君子，郭定修竟然对着贾尘讲起体己话了，雪娘听着话题走向不对，赶紧打断：“郭大哥！你这……唉，当着大人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好了好了！大人还有公务要办，”雪娘推着郭定修出去，“不要耽误大人时间了。”
也不知雪娘有什么魔力，被她搭一下手，郭定修高兴得不得了。
“呵呵好都听你的……贾大人，小民告退了！”
走在门口了，郭定修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张银票，硬塞给雪娘，雪娘推脱不掉，说了两句话，郭定修收起银票，红着脸笑眯眯地走了。
“雪娘真了不得！”小元子禁不住感叹道，“还要什么将军啊！不如让雪娘去城门楼上喊两嗓子，保准将那些士兵迷得找不着北！”
贾尘说：“我看是你吃得太饱了。”
小元子：？？？？
“我说得不对吗？两大碗粥，十个肉包子，”贾尘突然对他的早饭异常关心，“窦公公，小心伤食啊。”
小元子咂咂嘴：“哎哟这赖小元子吗？是雪娘手艺好呀！难怪那个郭大哥念念不忘，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娶老婆就等着……”
“去去去！”
贾尘烦躁起来，说：“不要耍嘴皮子了，出去跑一趟。”
“去哪？”
“婵娟茶馆是茶马古道必经之路，一直不开门迎客恐引人怀疑，有客人往来亦可为行军做掩护。问问义父，茶馆可否每日早上到下午迎客。”
“当真？”雪娘回来了，听到贾尘的话，喜上眉梢。
“太好了！哎呀我本来还想说这个事儿呢，正好……”她伸手想挽贾尘的胳膊，碍于小元子在，连忙给贾尘行了个屈膝礼。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雪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贾尘清了清嗓子，说：“君子有成人之美，郭定修用情之深，我又怎会袖手旁观？”
她说完便打开扇子，扇着风上楼去了。
小元子：……
见雪娘一头雾水，他说：“雪娘，别让这位郭大哥来了。”
雪娘：？？？？？
小元子手指伸进嘴里吹声口哨，一匹骏马跑来，等在门口。
“听我的，他别来，为他好。”
皇帝驾崩了，影响的只有那些想坐皇位的人，对老百姓影响不大，尤其是婵娟茶馆重新开业之后。
之前在青岚山上，贾尘只是接触了一小部分人，现在婵娟茶馆开门了，才感觉是真正的烟火人间。
铠恩慈的意思是“打尖儿可以，住店不可”，因此一大早茶馆就热闹起来了。
贾尘坐在她惯常的角落，旁边两桌都是穿着寻常衣服的秘卫府太监，他们要时刻留意有没有奇怪的人。
贾尘慢吞吞地吃着饭，雪娘在店里穿梭来回。
她穿浅绿色的窄袖长衫，腰间束带，身姿纤细袅娜，盘云髻上一支素色的簪子，整个人干练又风情。
风情在雪娘身上从来都不是一个贬义词。
她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家里几口人，做什么买卖，要去的地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个人都喜欢她，想和她说上几句，哪怕只是寻常问候。
有说诨话的男子，或者想占便宜的，她也不生气，打个哈哈，一转身一挥手，就躲过去了。
在她们重逢之前，嫂子每日就是这样生活的吗？
贾尘喝茶，她还在消化多了个亲人的事实。
“茶都凉了，”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是雪娘。
她摸了下茶壶，对旁边的太监翻白眼：“一点眼色都没有，让你主子喝凉茶！”
太监愣住，秘卫府只会杀人，伺候人的活儿是断断不会的，不是谁都像小元子那样细心。
“大人爱喝龙井，你去说，伙计知道是哪一种。”
雪娘发话了，太监默默起身拿起茶壶去换了。
只能说雪娘真有一套，前些日子又是鸡汤又是排骨，给这些没人疼没人爱的冷血太监养熟了。
她坐在贾尘旁边，熟练地削起苹果，她手腕轻轻抖了两下，苹果皮也不断。
贾尘不说话，看她削苹果。
“你啊你，”削好了苹果，她又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
“以后要做大事的人，”雪娘说，“发发脾气，让他们也有点数。”
贾尘想说你是没有见过玉面修罗小千岁发脾气的时候。
只是到了这婵娟茶馆，见到了钱似雪，好像一切的狡诈算计、阴险手段都失了效。
贾尘说：“你知道了？”
“猜也猜到了，这里盐商多走动，也听说了一些，毕竟盐场是你们管的。只是……”
“这么宝贝你，为何又打你又划花你的脸，你到底也是……”
她可能想说“女孩子”，因着周围有人，她咬了下唇，顿了一顿，才继续：“心尖儿上的人，他可知你夜夜疼得睡不着觉，在房顶上坐着……”
贾尘惊讶，她每夜都等小元子睡着了才起来，不想原来雪娘都知道。
“无妨，”贾尘转头，假装对远处玩算盘的小孩子产生了兴趣。
“再服几天药，便痊愈了。”
雪娘叹口气，知她那个态度是不想聊，正好太监端着热茶来了，她换上个笑脸，拍拍太监肩膀。
“乖乖的哦。”
自从茶馆开门迎客，贾尘的作息完全变了，完全跟着茶馆的营业时间来，连午觉都不睡了，吃好了早饭，换了身衣服要下楼。
她和小元子在楼梯口相遇。
“大人这个时候不在屋里睡觉，干嘛去呀？”
贾尘皱眉：“你看看这么吵，我能睡着吗？”
今日是十五。
每月初一十五，雪娘在茶馆中准备食物，招待穷困之人。
现下门口已经有人排队了。
小元子定睛一看，郭定修拎着大包小包，后面还有几个下人，也拎着大包小包，站在茶馆门口。
啧，这个郭大哥不听劝啊！
怎么出了秘卫府，就没人听话了呢？
估计是那天郭大哥要给银票，雪娘说不要银票，让他用钱买了食物捐过来！
不管青瓷面具后面的一双眼睛要喷出火，小元子仍旧说：“郭大哥真善良！”
贾尘径自下楼。
“哎哎哎大人，你去哪儿啊！”
下了楼，赶上雪娘端着吃的出来，贾尘马上停下脚步，抽出扇子假装不在意地和雪娘说话……
有的闹呢，小元子心想，他又看了一圈，确保贾尘身边有秘卫府的人，便一个飞身跳了出去。
上了马，他往青岚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