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送你一程
血一直往外涌，从最初的喷泉般喷涌逐渐变弱，转而沿着身子向下静静流淌。
场面过于突然，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尤其是西方分舵主马明，他离玉城公子最近，脸上身上也都溅上了血，他一动不动。
方正志的护卫最先回过神，提着剑挡在方正志前面。
“甄公子！你竟敢杀天道盟的舵主！你意欲何为！”他说道。
他的一句话唤醒了所有人，守在门口的护卫也冲了进来，纷纷拔剑指向甄湖屿。
甄湖屿的侍从见状连忙拔剑挡在甄湖屿前面，崇泊也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好像一道墙，在桌子上投下一道阴影，显得本来高挑俊朗的甄湖屿都瘦小了。
甄湖屿不疾不徐收了扇子，笑着对低头坐在一旁的黎熠熠说：“娘子，这聘礼还可以吗？”
过了半响，黎熠熠终于抬头，脸上清晰两道泪痕，她说：“谢谢，我很喜欢。”
甄湖屿笑得更开了，他说：“方老，容我解释一下？”
方正志看了眼黎熠熠，终于挥了挥手，侍卫退下。
没有剑指着了，甄湖屿朝崇泊点点头，崇泊没说什么，也坐了回去。
面对众人，甄湖屿朗声道：“适才我换好衣服，在楼下门厅见到了郡主。我在台岛长大，讲话做事比较直接，我问郡主可否愿意与我成亲，甄家亦可助天道盟一臂之力。”
“郡主说天道盟对她如再生父母，为了天道盟她没什么不能做的……”
“郡主自小漂泊，盟内各位待她视如己出，只是……”
甄湖屿讲到这里，声音低了下来，他问黎熠熠：“你讲？”
黎熠熠点头，她伸手，甄湖屿很自然地扶了她一把。
“我对天道盟绝无二心，只是没想到玉城公子挑拨离间，他趁我上山采药时派人暗杀我，还要栽赃嫁祸到方老头上……”
同她和方正志说的一模一样。
黎熠熠说着又掉了眼泪。
“天道盟的各位都是英雄，”她继续道，“怎会容许搬弄是非的小人从中作梗！”
“若是我父亲地下有知，定不会饶过玉城公子！所以我对甄公子说，成亲可以，那就杀了玉城公子作聘礼罢！”
马明这时已经擦掉了脸上的血，突然说道：“做得好！”
他气愤道：“我前日收到了密信，说盟中有人起了异心，要我小心，我为天道盟做事多年，如何信得！今日一看，果然是玉城公子捣的鬼！想要挑拨我们！”
方正志心下起疑，这明明是他和易文子串通好的话，怎么突然……
不等他回，易文子出现了，她一副说书先生的打扮，说：“还用我吗？”
玉城公子的头颅就在她脚边。
戏班子早已停下，空出一把椅子给易文子。
崇泊开口道：“方老，东方分舵主玉城公子意图不轨，小屿爷有心迎娶郡主，替郡主出头，现下奸人已除，继续享用晚宴吧？”
梭一直没有说话，方正志也想继续，他很好奇今晚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喊来身后的护卫。
“方老。”
“等我消息。”
浮光台四面环水，水军已经潜伏好，但凡有人图谋不轨，可以立刻杀掉。
方正志微微一笑，故作谦和地说道：“郡主之前已与我提过此事，原本我打算在天道山庄的聚会上与玉城公子当面对质，看看究竟。但如今，既然郡主和马明舵主都这么说了，那自然不会有错。这件事，反倒要感谢小屿爷出手，替我天道盟扫除了这道‘隐患’！”
他站起来，举杯朝向黎熠熠和甄湖屿，深情道：“看这般情形，小屿爷与郡主二人果然是天作之合，真乃天定良缘！”
“天道盟与甄家，同心合力，百事可成！”
“好！”
崇泊最先鼓了掌，站起来干了杯。
甄湖屿亲自给黎熠熠倒了酒，方正志走过去给马明倒酒，梭一直没动，直到方正志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接过酒杯喝了。
众人归位，甄湖屿兴致勃勃道：“说书先生已到，我们还等什么？”
“那是自然，”方正志说，“开始吧。”
易文子轻轻拨弄三弦，咳嗽两声，缓缓开口。
“话说那龙椅之上有一位，日日只知温柔乡，不顾江山社稷。前有谏臣跪谏，后有宫嫔垂泪，怎奈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充耳不闻，任凭黎民苍生，饱经疾苦，却不思为政之道。
江湖中有一班义士，见那圣人不思进取，便在暗中结成了一股势力。此势力非是寻常帮派，乃是继承了当年那两位骨肉至亲却心系天下的志向。那二人当年皆因直言不讳，不幸身首异处。这班义士立誓要替苍天行道，除去那不思进取者，还这锦绣山河一片光明！
这义军中能人异士众多，个个身怀绝艺，只待时机成熟，便要行那改天换地之举！
谁知就在义军密谋多时之际，那圣人竟然一病不起，魂归西天！玉玺易主，新君初立，朝局动荡，正是义军行动的天赐良机啊！
义军首领暗自欢喜，召集众人商议大计。可就在此时，义军之中却有一‘口蜜腹剑’之人！此人外表忠肝义胆，实则腹中奸诈，两面讨好！
此‘口蜜腹剑’者，表面上与众义士同仇敌忾，暗地里却与那九门提督眉来眼去，将义军机密一一道与朝中……”
这词是方正志提前告知易文子的，就是为了诈一下这几位，现下玉城公子已死，黎熠熠许配了人家，马明刚才急急忙忙暗表忠心，只有梭……
梭的目光虽然也看向说书先生，其实疏离的表情显示他根本没在听。
他来中原多年，除了皮肤黝黑，已不见南疆人的影子……
门突然打开，几位异域打扮的女子款款走进，面纱遮脸，手里托举着食物，是浮光台的招牌菜，烟雨鲤。
大运河烟雨朦胧，鲤鱼鲜美入味，飘来阵阵香气。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众人都饿了，拾起筷子品尝起来。
女子奉上佳肴，却不着急离开，伴着手鼓和长笛舞蹈起来。
手腕翻转，颈部前后左右摆动，肩部抖动舞姿热烈奔放，是西漠人的舞蹈。
马明吃下一口鱼肉，嚼了两口，突然筷子一丢。
“这鱼不对！”
众人听闻赶紧停筷。
马明看向方正志，只消一眼，方正志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等他阻挡，马明已开口。
“是人肉！”
“是你！”他指着方正志，“是你！”
“是不是你杀的那些南疆人！”
“你胡说什么！”方正志立即反驳道，“来人！马明舵主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马明冷笑，“是你为了讨好提督，从梭那里套出了消息，杀了他南疆的兄弟！”
马明转向梭：“你不是好奇那三百人的精兵怎么会一夜之间全部中毒而死？就是被方正志出卖了！”
他说完又仰天长笑三声，继续道：“这鱼肉味道辛辣！可是吃惯了蛮椒的南疆人的味道！你在山庄地下开设酒池肉林，现在终于轮到了吃自己人了！”
鱼肉味道鲜美，一点都不辣。
马明中毒了。
梭脸色阴沉，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也朝方正志走来。
“马明所言可属实？”他问。
“有人下毒了！”方正志说，“这鱼是运河鲜鱼，怎么会有人肉味道！”
“郡主！小屿爷！还有崇大人！”他说，“这鱼肉你们也尝过了，哪里有问……”
崇泊说：“我听小屿爷的。”
甄湖屿缓缓放下筷子：“郡主家事，我不好参与。”
方正志看向黎熠熠：“郡主！马明中毒了！这中间必有人捣鬼！还请郡主……”
“方老，”黎熠熠打断他，表情玩味，“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原来是她下的套！
只是何时何地……
好在他还留有后手。
“是你下的毒？！”
“是你下毒让马明产生幻想，好让我们自相残杀！”方正志对梭说，“这是黎熠熠的诡计！”
梭摇头：“你杀我族人是事实！你害人不浅！是我贪图富贵，当初你要我带三十位南疆少女去山庄，我便应该知道……”
他说着话掏出一把匕首，由南疆密林的古木制成。
“我今日便了结了你，血债血还！”
不等方正志反抗，外面飞来一支箭，一下射穿了梭的脑袋。
梭仰面倒下，匕首还握在手里。
马明见状更混乱了，他弯腰捡起梭的匕首，不等他抬手，又一支箭飞来。
射穿了他的喉咙。
两个人的尸体横在地上，插着箭。
两个碍事的都解决了，方正志收起了慌张的表情，他朝黎熠熠微笑：“郡主，怎么说？”
黎熠熠仍然气定神闲，说：“是你吗？”
“地下山庄酒池肉林，陷害梭舵主的三百精兵，为了向提督示好，换取黄金十万两？你成立天道盟只为了荣华富贵长生不老，根本没有半点复仇的心思？”
“是又如何？”方正志笑，“荣华富贵长生不老，追求这些何罪之有？皇帝做到头也不过如此！”
折腾一晚上，他也懒得继续解释，天道盟这些人太碍事了，反正外面都是他的人，不如连带着解决了甄湖屿和崇泊，夺了岳沧号，带着金银珠宝逃到远洋享乐山水！
“我送你一程，还有小屿爷和崇大人……”方正志傲慢地说道，“相识一场，送你们个痛快。”
他朝窗外挥挥手：“箭头上有剧毒，很快就闭眼了。”
没有反应。
方正志又挥挥手，预想中的箭矢没有飞过来，甚至比刚才还安静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