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漆黑,意识浑浑噩噩,四肢动弹不得。
突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头顶传来。
接着,手腕被人抓住,拼命向上拽去。
不久后。
哗啦!
沈涯终于被人从沙子里,拖了出来。
“喂!醒醒!醒醒!”
一个少女用力拍打他的脸颊,是夭桃。
“沈涯,你是个大夫,你可不能身先士卒啊……”
一个女子双手握拳,努力按压他的胸口,是污春。
“呃……咳咳!”
沈涯本就胸闷气短,被污春一按,更加难受。
忍不住从嘴里吐出一口沙砾,求饶似的大喊:
“姑奶奶,别按了……没被沙子憋死,都被你按死了……”
“呼……”
众人见状,终于舒了一口气。
沈涯艰难地爬起来,才发现已经是晚上,沙暴早已过去。
此时,无垠的大漠上空,月朗星稀,寂静无声。
再看一众“幸存者”,全部鬓发凌乱,跌坐在地,面色憔悴。
莫惜欢远远的站在一边,神情凝重。
看来,“逃亡大家庭”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沙暴,真是折腾的够呛。
沈涯反反复复,看了几圈,心里越来越凉。
很明显,少了一个人。
“花血牙呢?”
“……”
众人沉默,无人回答。
“花血牙呢?!”
“……”
众人还是沉默。
夭桃更是低下头,眼泪“啪啪”滚落。
“……”
沈涯愣了一下,随即瞪向莫惜欢,额头青筋暴起。
“莫惜欢,我问你,花血牙呢?!”
“沙暴来临的时候,你明明跟他站在一起,明明离他最近……”
“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为什么?!”
“……”
莫惜欢静静看着沈涯,没有反驳。
“你哑了吗?!给我说话!!”
沈涯越吼越气,几步冲过去,举起拳头,就砸向莫惜欢的脸颊!
“住手!”
污春急忙上前,拉住沈涯的手腕,厉声怒斥。
“沈涯,你先冷静!”
“沙尘暴的力量,岂是凡人可以抵御的?!”
“就算惜欢没能保护好阿鞘,也轮不到你来兴师问罪!”
“是啊,沈大夫……”
星华强忍泪水,也开口劝解:
“我们发现五公子的时候,他也被流沙带到几百米外的地方了……”
“灾难面前,就算武艺高强,也很难全身而退,何况还要保护他人……”
“行了!!”
沈涯甩开莫惜欢,独自走到一边。
虽然心情悲愤,但也确实没有办法。
另一边,夭桃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年龄最小,又不会武功,整个人蜷缩在地,瑟瑟发抖,又冷又渴。
由于长时间脱水,已经开始发烧了。
更绝望的是,马车已经被狂风撕碎,行囊全部丢失了。
就连水壶、地图、衣物,这些基本生存物资,也不知所踪。
现在,花血牙生死未卜,是个严重的问题。
但,更严重的是,还活着的几个人,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援救……
也离死亡不远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陷入绝境之时。
忽然。
唰啦……唰啦……
脚下的沙地,颤动起来。
啪嗒……啪嗒……
一阵密集的蹄声,由远及近。
片刻后,几十匹骆驼,从四面八方的沙丘上踏来,包围了众人。
上百名士兵从驼背上跳下,齐刷刷拉开弓箭,对准下方的八个中原人。
这些士兵,身姿矫健,训练有素,眼眸都是浅蓝色。
在黑夜中,如星辰般,淡淡闪耀。
其中,一名领头的青年男子,单独走来。
他面容俊美,气质冷酷,有一头奇异的蓝色长发。
背后一柄四尺长的弯刀,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男子来到众人面前,抬手一挥:
“缴械。”
“啥?!”
沈涯本就心情沉痛,听到这霸道的命令,下意识护住自己的短刀:
“你们谁啊?凭什么缴械我们?!”
莫惜欢观察了一圈,就直接解下腰间的星锋,递给对方。
其他人也会意,纷纷交出自己的武器。
见沈涯不配合,男子冷冷开口:
“你的刀。”
沈涯白了他一眼,语气焦躁:
“我的刀怎么了?我的刀,凭什么交给你?”
“我就不给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
男子沉默片刻,突然闪电般出手,“噗通”,将他摁倒在地。
“呃!放开我!”
沈涯顿时崩溃,拼命挣扎,嘶吼起来: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温迦。”
这时,一句女声,从后方传来。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仿佛穿透时空,令人心神一震。
只见一匹雪白的骆驼,拉着一辆轿辗,缓缓踏来。
车上端坐着一名白衣女子,脸上戴着一副白玉面具。
身躯虽然瘦弱,却散发出神秘的气场,宛如俯视众生的神祇,令人不敢亵渎。
蓝发男子立即放开沈涯,退到一边。
其他战士也握拳于胸,向女子施礼。
女子向沈涯颔首:
“孩子,我们并无恶意。”
“欢迎你们,来自中原的旅人。”
“哦……”
沈涯仿佛被一瓶圣水当头浇下,当场冷静下来。
“给他们水和衣物。”
女子对身边的侍卫说道。
“是。”
侍卫将羊皮水袋和毛皮大衣递了过去。
几人“咕嘟咕嘟”喝了水,又把大衣裹在夭桃身上。
总算捡回一条命,恢复了精神,长舒一口气。
女子这才开口:
“不久前,你们是否失去了一名同伴。”
沈涯诧异: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遇到了他,将他救回去了。”
沈涯不可置信,上前一步:
“你们找到花血牙了?他……没有死?!”
“嗯。”
“所以,您到底是谁啊?!”
沈涯有点受不了女子从容不迫的语速,提高音量:
“恕在下无礼,但是您能不能别像挤牙膏一样,您可以一次把话说清楚吗?!”
女子温柔的笑了:
“我是他娘。”
“啊?”
沈涯一愣,还以为她在骂脏话。
旁边,莫惜欢握拳于胸,单膝跪下,深深垂首:
“参见圣女殿下。”
“好孩子,起来吧,跟我们来。”
女子点点头,座下的骆驼就转身,向沙丘上慢慢行去了。
“她是谁的娘?花血牙的娘?”
沈涯愣了半天,才拔腿追上去。
就这样,八个中原人,跟着一支西域队伍,在大漠中徒步起来。
得知花血牙已经获救,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长途跋涉的疲劳,遭遇沙暴的恐惧,就涌了回来。
“这趟西行之旅……真漫长啊……”
污春被荒昼搀扶着,有气无力。
“是啊……”
星华心有余悸:
“西域真是个美丽又危险的地方……不愧是花公子的故乡……”
夭桃刚刚退烧,还有点懵:
“那些人,都是西域人吗?”
“那位戴白色面具的夫人,就是姑娘的阿娘?”
“是的。”
星华点点头:
“那名女首领,应该就是花公子的母亲,西域圣女,不夜姬。”
夭桃更困惑了:
“可是,姑娘不是说,西域人都很淳朴善良吗?”
“那些人,为什么都那么严肃,对我们冷着一张脸?”
星沉淡淡回答:
“因为我们是中原人,他们心怀敌意。”
“对噢,十三年前,莫蛟曾经侵略过西域……”
夭桃喃喃自语,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队伍末尾的莫惜欢:
“话说,五公子虽然是莫蛟的儿子,但那时候,他才九岁……”
“他和那场战争,应该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
沈涯幽幽讽刺:
“他可是亲自上阵,收割了几百上千个人头呢。”
污春扶额,脸色一沉:
“沈涯,你有必要现在提这个么?”
“怎么,做得出来,却不让人提?”
沈涯也来了脾气,冷笑:
“刚才他跪拜行礼,说‘参见圣女殿下’的时候,你们不觉得恶心么?”
“十三年前,他屠杀西域人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参见圣女殿下’了?”
污春怒喝: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然而,她表面上维护莫惜欢,内心却也担忧起来。
因为,沈涯的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
事实就是,莫惜欢的双手,沾满了西域人的鲜血。
事实就是,莫惜欢和西域圣女,和整个西域一族,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幸好,由于时隔十三年,莫惜欢已经长大成人,容貌改变很大,不夜姬暂时没有认出他。
但不久后,当众人抵达圣凰城,正式觐见圣女的时候……
莫惜欢又该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啊!
搞不好,圣女一怒之下,把莫惜欢拖出去当街问斩,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污春打了个冷噤。
回头望去,莫惜欢却是一脸淡然,步伐沉稳,好像丝毫不为自己的下场担心。
污春无奈的转过头。
耳边,骆驼的脚步声,平缓而沉重。
扑嗒,扑嗒。
听起来,颇有一番“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