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菲住院一周,转危为安。本来她还可以在家继续休养几天,但她看腻了天花板,和身边一本正经的成年人,享受不了没有同龄人的孤独,吵闹着要去上学:
“我不管,我没事了,我要去学校!”
父母终究是拗不过她,同意了。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只有孩子高兴了,让她高兴,父母才能跟着开心。只是宠得这孩子有些自私,又有些任性。她受伤前,知道国家放开了二胎政策,父母悄悄商量着要个二胎,但好巧不巧,被她在卧室外偷听清楚,强烈反对,甚至以死相逼:
“你们敢生,我就去跳楼!”
说完,作势就往窗子的方向走去,吓得她父母立马就取消了要二胎的念头。
这次住院,赵素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几天,却突然主动要求,让父母给自己生个弟弟或妹妹……这让父母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一开始,还以为她的脑子,可能是被篮球打坏了:
“赵素菲,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要吓唬我们!”
后来知道,她不是脑子有问题,而是能站在父母的立场上考虑事情,又觉得她受伤后,反而更懂事了。当时赵素菲妈妈还有些小感动,一把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激动地说:
“森婆哩,不要多想,先把你的病治好!”
赵素菲也很高兴,顺势趴在妈妈久违的、温暖的怀抱里,管它“森”不“森”的,她早习惯了妈妈这样说自己。心情一好,脑袋好像也轻松多了,没事了。就想着去上学。
这天吃过早饭,赵素菲就找出自己有些落灰的书包,随手拍了拍,心想:一个星期没上学了,还不知道跟不跟得上?语文和数学还好说,就是英语,一门外国语,除了上课,平时根本用不上。而且周围也没有人说英语。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背上了书包,然后,再穿上出院时新买的马丁靴,自信突然就上来了。这时,赵素菲妈妈走过来,递给她一把粉色花雨伞,并叮嘱道:
“下雨天,路上慢点!”
赵素菲愉快地答应:“哎!”
才七点半,路上就是慢走,算时间,十分钟就够。还有二十来分钟的时间跟同学们玩。想想就要见到朝思夜想的班上同学,心跳就开始加速:品学兼优的曹宁莎;霸气外露的汪倩润;老实巴交的春天;男生性格的钱小帆;还有“死对头”蓝莹莹……赵素菲的步子迈得就特别地轻灵。出了单元门,远远地就看到前方一个穿校服的背影,虽然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而且雨伞遮住了对方的脑袋,但看那走路的姿势,赵素菲却敢断定:一定是孙子毅!
孙子毅走路,跟一般女生还不太一样。她喜欢踮起脚尖,往前一踮一踮地走。赵素菲在她后面,很自信地大声叫起她的名字:
“孙子毅!”
孙子毅没有一点反应,仍一踮一踮地往前走。
赵素菲干脆小跑过去,扯了一下她的伞布,再问:
“孙子毅!我叫你,你没听到?”
孙子毅这才停下了脚步,扭头扫了赵素菲一眼,只一眼,她又开始往前一踮一踮地走,边走边问:
“赵素菲,你今天可以上学了?”
赵素菲腿短,赶紧在后面快走几步跟上,说:
“没事了!我可以上学了!”
孙子毅却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再接着往下说话,而且还故意快走几步,拉开与赵素菲的距离。刚才赵素菲的脏手摸了一下她的伞,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嫌弃,但又不好明说。幸好今天是下雨天,雨水可以冲洗干净赵素菲摸过的地方。
赵素菲见孙子毅不理自己,这时又舔着脸问:
“孙子毅,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然后,两眼都放着八卦的光芒,紧盯着孙子毅。
没想到,孙子毅不上她的当,不露心声,反而扯开话题,脸朝前方,来问她:
“李天成家赔了你多少钱?”
赵素菲也是个人小且古灵精怪的女生,听了这话,警惕心立马就上来了,她不说具体数字,只轻描淡写地说道:
“赔了,赔了一点点!”
孙子毅好像也对具体数字没有任何期待,仍是自顾自地说:
“像他这样的未成年人犯罪,就应该罚他家长进去踩缝纫机!”
赵素菲一时没反应过来,“踩缝纫机”?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你怎么会这么说?”
孙子毅听了,故作惊讶地反问:“怎么?你不会是拿了他家的钱,开始帮他说话吧?”
孙子毅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女生,记仇,去年李天成的“一巴掌”之辱,她至今还耿耿于怀。
赵素菲急忙辩解道:“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想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孙子毅松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
这时,赵素菲联想起自己住院,然后经历过的生死坎,就有些后怕,于是口气十分决绝地说:
“李天成,他差点让我去见了阎王爷,应该判他家长无期徒刑!”
孙子毅听了,乐得“咯咯咯”地笑,看着赵素菲的脸说:“对对对!就是要判他家长无期徒刑!‘养不教,父之过’哒!”
两人说话能说到一块。都很开心。
其实,赵素菲长相一般,个小,在她面前,孙子毅就很有自信。虽然赵素菲有些不太讲卫生,但这一点,并不妨碍孙子毅喜欢跟她在一起玩的心情。
孙子毅兴奋地说:“赵素菲,看来你还是分得清是非!”
赵素菲也很兴奋,唾沫星子横飞地应道:
“嗯嗯,对那样的人就不能心慈手软!”
说得两人都很开心,赵素菲也学着孙子毅的走路方式,一左一右地往前踮着走,向学校方向走去。
两个人很快就进了六(1)班的教室。因为下雨,天黑,教室里的四盏护眼灯全开了。先来的同学却很少,除了“三大变态”,还有一个女生沙颖儿。冰冷悄静。孙子毅和赵素菲先走到自己的座位,分别放下书包,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大塑料袋,把雨伞放进去。赵素菲一边放雨伞,一边偷偷瞄“三大变态”,问后两排的孙子毅:
“他们在玩什么?”
孙子毅离三个男生相对近一点。他们三个一个星期没见赵素菲,现在见了赵素菲,不理赵素菲,反而是赵素菲去关注他们在玩什么。真贱!孙子毅心里骂了赵素菲一句。然后,扭头迅速往那三个男生处瞟了一眼,但,又没看清楚,于是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会儿,然后再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赵素菲身边,低声道:
“他们在算名字的笔画,对照一份缘份表。”
赵素菲又急忙问:“知道怎么算?算谁的名字?”
孙子毅听了,竟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过去问问?”
赵素菲的脸立马就红了,说:“我才不去呢,我不跟男生玩!”
又说:
“要是钱小帆在,就好了!”
这时,陆陆续续又进来二十几个同学,有好几个女生见了赵素菲,起初都有些惊讶,但后来放下书包和雨伞,都好心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
“赵素菲,你回来了?”
“赵素菲,你没事了?”
“赵素菲,你好像胖了,高了!”
……
这时,一个声音冷冷地从后排座位传来:“哪里是长高了,穿了马丁靴,内增高哒!”
循声看去,原来是蓝莹莹坐在那说风凉话。
赵素菲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心情好,不想与她“杠”。装作没听到,继续跟身边的女生聊天:
“阎王爷的栏杆太高,过不去,所以我就回来了!”
这时蓝莹莹又发话了:
“还不是人太矮了!”
赵素菲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跟大家说:
“我是个福气妥妥的人!‘阎王叫你三更死,无人留你到五更’,我差一点就喝上了孟婆汤,还是没事……”
蓝莹莹又幽幽地开了口:“傻逼!二五八撑!去见阎王爷的,都是在人间做恶死去的恶鬼!好人是不会去见阎王爷的!”
赵素菲听后,顿时气得再不想放过蓝莹莹,这是变着法儿说自己不是好人呢。于是,不再装憨搭森了:
“你知道什么?你死过一回吗?”
蓝莹莹听后,突然莫名其妙地红了眼圈,说:
“我爸爸就是个好人,大家都说他上了天堂!”
听得赵素菲一时语塞。自己只是到鬼门关处走了一遭,好歹是又回到了阳间,而蓝莹莹却是真的永远没了父亲。相比之下,自己还是胜过蓝莹莹。立时就没了脾气。没爸的孩子,可怜的蓝莹莹。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一句名言,“人类的情感并不是相通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于是收起了本来想怼一怼蓝莹莹的小心思,不跟她计较。
这时钱小帆走了过来,拍了拍蓝莹莹的肩,安慰道:
“以前的赵素菲喜欢造谣生事,现在是改胡说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