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妈妈是个温柔、冷静、心软的女人。遇事,从不与人争短长,不仅让人三分,还专爱去找自己身上的不足。所以,没有人能跟她吵得起来。郑奶奶门前的晾衣钢管,还是她当年跟着春天爸爸住过来后,请人把原先锈迹斑斑的取下,再花钱新买了三根钢管,让人先在地面上焊接好,形成一个大大的“冖”形,再小心翼翼地支棱起来的。春天爸爸当时还有些不高兴:“你家很有钱是吧?”但晾衣空间,确实是因为春天妈妈的改造,瞬间就扩大了一倍,还方便几家人共同使用。
春天家住的这栋楼,老房子,砖木结构,三层。坐北朝南,青砖构筑。地板是正宗的实木地板(不是现在流行的复合地板)。除了楼两头的房门是相对的,其余的大门都是统一朝南方向。楼房两头各有一个室内楼梯,春天家正巧就对着东楼梯间的外墙。
房改前,早有二、三楼中间的住户,把自家门囗的走廊用红砖砌上,变成一个独立的私有空间。原来长长的走廊,可以从房的东头直走到房的西头,现在一“砌(去)”也不复返了。葛湖人居家过日子,大都是这样的实在:他们不光喜欢创意,还喜欢动手改造自家空间。有的楼层住户,甚至在这低配的老房子里,勇于创新,突破常规,把自家的厨房大胆地往外拓伸出三、四十厘米,美其名曰“砌了一个无烟灶台”出来……有一次,春天爸爸从楼下向上看,曾感慨道:
“早知道可以这样随心所欲的改造,我当初就该劝父母要一间一楼的房子!”
春天妈妈听了,觉得这话很无聊。明明知道是过去了的事,是不可能再时光倒流的,还说,还想,这让她听了,脸上的表情很不以为然:
“哦。”
都过去的事了,提起来,还跟个孩子似地充满着幻想。幻想时光能倒流?以为搭积木呢?推倒了,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重新组装?难怪现在有些孩子,现在做着堆成山的作业,却还去幻想自己能穿越时空,找个机会惩罚老师呢?大哥,这怎么可能??
春天爸爸说得兴起,又自顾自地继续说:
“这样还可以往房后推出一间屋来!”
这回春天妈妈听了,还真的为他这番大胆言论吓到了,惊得张大了嘴:
“你……”
这,这特么也太大胆了吧?
……
但春天妈妈的内心,是绝对不会同意郑奶奶家封走廊的。因为封了,自己安装的晾衣框架,就无法再使用了。所以,她对挑事的郑奶奶女儿,曾极其严肃地劝过一句:
“大姐,你这个想法欠妥!”
可郑奶奶女儿听了,反而翻白眼,轻蔑地斜了春天妈妈一下,没好气地反问:
“为什么?”
接着,又不由人开口,瞪着一对桃花眼,机关枪似地追问道:
“别人家可以,我家怎么就不可以?你好结棍哦?刚嫁到葛湖人家,就开始管天管地管邻居了,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春天妈妈听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觉得郑奶奶女儿的语气,太咄咄逼人,哪里像邻居?更像是仇人。不能正常的好好沟通。自己心善,但也不代表好欺负。看对方,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再细看那张胖脸,浓妆艳抹,还配一条秃紫个包臀裙。让人看了,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听说,她还是春天爸爸的小学同学呢。现在还单着,也有三十二了吧?还口出狂言,觉得国内适婚男性比女性多几千万,都在等着她来拯救……实际上,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还是个海女,仗着自己几分姿色,这山望着那山高,还自诩“宁缺勿滥”。郑奶奶也拿她没办法。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变得越来越微妙,变得越来越现实,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傻乎乎地去当接盘侠,还要另给她一笔不菲的彩礼。
理直气壮后不久,郑奶奶女儿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开始动真格的了。这天,还真找了一个瓦工师傅来到家门口,站在走廊上商量起材料费和砌墙费来。
春天爸爸曾当过兵,这天因单位停电,正在家里休息,听到了隔壁走廊传来的谈话内容,有情况!没有一秒的犹豫,立马就站起身,冲了出去。一出去,就指着郑奶奶女儿的鼻子,劈头盖脸地大声喝斥道:
“你特么是不想活了吧?”
这就是直男的开场白,直截了当,直击后果,似乎是想在声势上压倒敌人。吓得瓦工师傅,走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廊里的气压,随即变得凝固起来。
但郑奶奶女儿也不是被吓大的,她故作镇静,抬眼瞟了一眼春天爸爸,冷冷地说:
“你吓唬谁呢?谁惹你了?”
春天爸爸也冷冷地回道: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让你家封走廊?”
郑奶奶女儿听了,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说:
“你家也管得太宽了吧!别人可以封,我家怎么就不可以封?”
后面赶出来的春天妈妈,站到丈夫身边,轻轻地扯了扯丈夫的衣角,示意他有话好好说,别冲动。都是邻里邻居的,闹僵了,以后对谁都没有好处。
春天父母是通过相亲认识的。一个退伍兵,一个大学生。两人一文一武,一慢性子一急脾气。本来春天妈妈还有些犹豫,但经不住妈妈的劝说,就同意了。春天爸爸长得身材魁梧,相貌俊朗,当了几年兵,身上自带一股正气。两人相处一段时间,让身形单薄的春天妈妈有了一种安全感。结婚都要彩礼,她婚前特试去春天爸爸家看过,新买的房,却简单的装修,连家俱、床、柜子都是从葛湖搬过去的。虽然看上去有些寒酸,但春天妈妈却没有半点嫌弃,还回家劝自己父母,不要提彩礼。后来,还拿钱出来定了一套某派家俱,沙发和床都换了当年流行的新款……婆家虽然只给了一万零一元的彩礼,说寓意“万里挑一”。春天妈妈的娘家父母也不计较,反而陪嫁了六万,让春天妈妈结婚后做做理财,丰富一下自己的业余生活。就是这样,婆媳俩之间相处久了,也难免会有矛盾。春天奶奶心里面藏不住一句话,见天就要在小区的“情报中转站”里嗦泡:
“她家里条件那么好,多陪嫁一点也是应该的!”
或者说:
“她做饭还可以,就是太清淡了!”
又说:“结婚一年多没孩子,也不去医院看看!”
弄得春天妈妈一点隐私都没有。所以,宁愿住葛湖的旧房,宁愿上班多走几公里,也不愿与婆婆同住。
……
郑奶奶女儿真不是个善茬,她不顾自家妈妈的劝阻,扯开嗓门又叫开了:
“我封自家走廊,怎么啦?你还想打人?”
春天爸爸听了郑奶奶女儿的狡辩,更加大声地喝斥道:
“你信不信?你敢封阳台,老子就让你回炉再造!”
郑奶奶女儿这回听后,倒像是有点怕了,吓得瑟瑟发抖,开始语无伦次:
“你,你……”
郑奶奶这时也有些着慌了,真怕出现不好的后果,也不拦着自家女儿了,赶紧过来劝春天爸爸:
“小春,别冲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别做傻事!”
春天妈妈也在旁边赶紧插上两句:
“一件小事,就一件小事!”
又表明自己的态度:
“好好说,好好说!”
其实,郑奶奶也是个心善的人,冬天周围邻居来家门口晒晒太阳、聊聊天,多和谐啊!这要封了,邻里之间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也是她不敢往下想的:
“女儿不懂事,小春,你别跟她一般计较!我向你保证,我家绝对不封走廊!”
郑奶奶女儿却挑事还不嫌事大,嘴硬着说:
“你们去前后打听打听,像我家这样的,早就封了!”
有了郑奶奶的保证,又有春天妈妈的浇水,春天爸爸的火气没有先前那么大了,但也不是完全熄了火,冷冽道:
“你封一个试试?”
“就封就封!”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我家门口,就是我家房产证上的公摊面积,说到哪里去,也是我家已经买下来了的!”
“谁告诉你,你家门口就是你家的?”
“全葛湖人都是这样说的!”
郑奶奶女儿也不具体提某个人,怕得罪谁,以后就没得朋友做。所以,泛指全葛湖的人。
春天爸爸从来不爱跟人说废话,不爱跟女人说废话,特别是眼前这位大龄剩女,小学同学,三十多了,陷入爱情乌托邦的女人,就想动动手,快速解决问题。但被春天妈妈和郑奶奶两人拼命拦着,只好在语气上更凌厉地喝斥道:
“你封一个试试!”
郑奶奶女儿说:“你们可以去阿培门口晒衣服!干嘛非要到我家门口来!”
阿培,其实就是阿翠,广东话“翠”发“培”的音。是走廊右边隔了几间厨房的邻居,平时跟春天妈妈的关系还不错,平时大家晒床单被套什么的,不够晒,也拿到她家门口晾晒过。但毕竟不是自己做的晾衣架,晒起来不是那么地心安。
春天妈妈觉得这么一件小事,真的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却弄得邻里之间争来争去的,很无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于是,就想了个办法,作古认真地:
“大姐,以后这样吧?我到你家门口来晾衣服,一次给你一块钱!”
春天爸爸原没妄想郑奶奶女儿就此服软,还打算再用几句猛话吓唬吓唬她,现在听春天妈妈说用钱来解决事情,更是违背了刚才他冲出来的本意,刚熄下去的火苗一下又窜了上来:
“你家很有钱是吧?”
春天爸爸当下每月工资两千元,春天妈妈八百元,郑奶奶的退休工资不满三百。但有钱也不是这样乱花的。春天爸爸还想攒钱在附近买套房,避开家中的婆媳矛盾。
春天妈妈的娘家确实比婆家有钱,但她平时为人低调,从不在人前炫耀,这次是事情僵在了这里,才想用“一元钱”来解决。所以她先用杏眸瞟了春天爸爸一眼,埋怨道:
“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春天爸爸仍气鼓鼓地:
“你说你说!”
春天妈妈杏眼又转向郑奶奶女儿:
“大姐,为了公平起见,我家门口的走廊也是我家的,你每走一次也是一块钱!”
郑奶奶女儿开始还有点欣喜,多了一项额外收入,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挖了个坑让自己跳。果然是不叫的狗,会咬人。这一家都是些什么人呀!一个明狠!一个腹黑!
春天爸爸内心却狂赞:卧槽!我的女人!然后,对瓦工师傅戏谑地指挥道:
“你替她家修一个楼梯,让她直接从一楼爬上来!好好做!”
说完,宠溺地揽过自己的爱妻,目光暧昧地看着她,往家走。
这时,郑奶奶女儿在后面,仍不甘心地嘀咕道:
“有希哩了不起?揽得铁紧个!还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回,这话,两夫妻都同时听到了,春天爸爸松开放在妻子肩头的手,想转身再教训一下那挑事不嫌事大的小学同学,却被春天妈妈及时地拉住了,轻轻地说了一句:
“她说的没错!”
是呀!郑奶奶女儿没造谣,春天妈妈结婚一两年未怀孕,是事实,是客观存在。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从另一个方面发泄一下,就让她发泄发泄吧。天下本无事,如果有事?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就不用计较太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不理她便是。
“我们回家吧!”春天妈妈温柔地看着春天爸爸说。
春天爸爸很快回应:“嗯!不理她!!”
于是两人没回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亲亲热热地继续往家走。
从这一天开始,夫妻两人的世界里有了第三者,春天妈妈开始妊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