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周一第一节是语文课,预备铃后,一班的学生在按老规矩晨读。
“给你!”明语迟到了,他一进教室就怒气冲冲地直奔楚词。橡皮他找到了,可那口气还没消,凑近楚词耳边,明语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除非你真不想待在这儿了。”
“叮铃铃~叮铃铃~”正式上课铃响了,学生们默契地立马安静下来,等待老师来上课。
明语回到了座位,语文老师也准时走进了教室。
“今天我们开第四单元,大家翻到第四十八页的导读。”郭琳琳字正腔圆地开始授课。
“你又找他了?不是跟你说了等着就好,自有人收吗?”郭琳琳转身板书的时候,华玄英扭头问明语。
“你不就是指她吗?”明语轻声道,眼神瞥了眼郭琳琳,“有些事她哪知道?再说了,我等不及。”
“不会很久的,就快了。”华玄英的低语刚好被郭琳琳的授课声盖住了。
“什么?”明语没有听清楚。
华玄英朝明语眯起眼睛笑笑。
这节课楚词时不时地走神,他是有些期待郭琳琳的调解的,那可能是他解释事情原委和求得华玄英谅解的唯一机会。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二节课后明语、华玄英、楚词、黄尧来我办公室一下,秦思雨管好课间操的纪律,下课。”
事实上郭琳琳的调解进行得很顺利,黄尧承认他无意中碰了楚词一下,也向楚词和华玄英道了歉。郭琳琳觉得黄尧和楚词都是无心的,道歉的态度又这么诚恳,于是只叮嘱了他俩几句做事要稳重。对于华玄英,郭琳琳则是很心疼,不过听说泥塑修复了,她也一直认为华玄英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着重于开导他。最后才轮到明语,免不了大笔的教训,才能让郭琳琳好好出一口气。
虽然郭琳琳的调解周到又用心,可是楚词感觉得出,那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因为整个过程中,楚词道歉也好,鞠躬也罢,华玄英总是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吐出半个音节,而明语更是敷衍性的和他握手言和。
“我尽力了就好。”楚词很无奈,他想或许爸爸的话是对的,不是所有足够真诚的道歉都能换来别人的谅解。
进入十一月份,也就要期中考试了,很快考号和考场就安排了出来,张贴在四楼大厅里。郭琳琳拿到一班所有学生的考号坐次表格,负责任地一一念给每一个学生听,又再三叮嘱了考场纪律,最后才说:“这次是全市统考,不是咱们校内自测,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正常发挥,当然了,更鼓励超常发挥,争取再夺个全市第一!”说罢,特意轮流瞩目了前几名的同学,希望就在他们身上啊。
明语和和楚词被分在了同一个考场。
很久之后,明语想过,就算当时他俩没有被分到同一个考场,楚词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也会是他吧。
事情发生在数学考试中,当时楚词差不多已经把卷子做完了,对他来说全市统考的卷子根本没什么难度,检查本来也没有必要,每次都检查不出来什么错的地方,可楚词就是个谨慎的性子,做完以后有时间必要挨个儿检查一遍。
十点五十九分,一块圆柱形的橡皮突然蹦蹦哒哒从前面掉了下来,滚到了楚词的脚边。
“报告!老师,我橡皮掉了,可以捡一下吗?”楚词的前桌规矩地打报告。
“可以。”监考老师允许了。
前桌蹲下,弯腰去楚词桌下捡橡皮,他扶着桌子腿儿的手太过用力,把桌子推动了一下,楚词并没有在意,移开脚配合着,圆圆的橡皮就是容易滚来滚去,前桌没抓着,又滚到了过道里,他转身去从另一边捡,由于动作过大,胳膊撞了一下楚词的桌子,疼得他大叫一声。
监考老师看这位同学捡得如此艰难,决定亲自过去帮他捡。
“这是什么?”监考老师把橡皮还给楚词的前桌,然后开始查看刚刚捡起的两张纸条,表情越来越严肃。
“这是谁的?”监考老师问。
“我不知道啊老师,我只是去捡橡皮,还没有来得及捡到。”
监考老师听这个同学的语气确实很无辜,于是他又怀疑楚词:“是你的吗?”
“不是。”楚词回答。
“都不承认是吧?”监考老师说着抽走了楚词前桌的试卷,跟纸条比对了一下,还给了他,接着又抽走了楚词的试卷。
“哼,嘴硬有什么用?这字能骗人吗?”监考老师嘴角溢出一丝嘲笑,心想小孩子的把戏,还能骗得了大人?他把试卷和纸条“砰”一声拍到楚词的桌上,“你自己看看,不一样吗?”
楚词脑袋嗡嗡的,眼睛好不容易聚焦,才看清那的确是他笔记本上的一页,竟被裁成了两半!楚词拼命地摇头,极力表达不是他,他没有作弊,他怎么会作弊呢?
“没关系,监控会告诉我们真相的,我看你也做完了,卷纸我先收走了。”监考老师说完在楚词的卷纸上打了个圆圆的标记。
楚词脑袋一片空白,任由监考老师收走了他的卷纸,他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紧张得手足微微颤抖。
“是明语!”好不容易稍微镇定下来,楚词唯一能想到有充分理由栽赃他的人就是明语。他扭回头看明语,明语一副“看老子干嘛?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
脸颊红的发烧,楚词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不行,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楚词不断这样自我暗示着,终于鼓足勇气冲出了考场,直到躲进楼梯的暗角,他才觉得安全了,然后靠着墙角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楚词预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境遇,扑面而来的质疑、嘲讽、指点、奚落以及对他以往所有荣誉的否定,他恐慌了,害怕了,不想再面对这将比去年更疯狂的舆论了。
这一瞬间,楚词有了逃避的想法。“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他抱着膝盖,闷头低泣起来。
“这个同学叫楚词,你们知道是哪个班的吗?”监考老师是外校的,他看了一眼试卷的名字,问考场里的考生。
“一班的。”有几个学生不约而同地回答。
“哦,监考主任在楼道里吗?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他,让人去找找这个学生,不要出什么事。”监考老师对他的同事说。
“报告老师,我做完了,我提前交卷去告诉我们班主任吧。”打报告的人是秦思雨。
监考老师看了一下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三分钟,“好呀,同学,务必要尽快转达给你们班主任,找到这个同学啊!”爽快地答应了秦思雨后,监考老师走过去收走了秦思雨的试卷。
“什么?楚词作弊?怎么可能?”郭琳琳不可置信,她宁愿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老师,我们先去找楚词吧,我怕他……监考老师怕他出事。”秦思雨着急道。
“好,好,先找到楚词再说。”秦思雨的提醒突然让郭琳琳想到了前段时间的一个新闻:某校学生与监考老师起冲突跳楼而亡,顿时毛骨悚然,她边走边给楚词的妈妈打电话。
“喂,楚词妈妈吗?这样的,您最好尽快来学校一趟,楚词不见了。您别急,我们正在找,总之您尽快过来吧。好,见面再细说。”郭琳琳语速极快,多年当班主任的经验让她深谙怎样避免家长在电话中埋怨她的方法。
楚词的爸爸妈妈当时刚好在蓝山超市购物,接到电话后不到十分钟就着急忙慌赶到了学校。郭琳琳接待了他们,并大致说了原委,没想到刚说完,楚妈妈就拍案而起:“我不相信我家小词会作弊,你们肯定是冤枉他了,他才会委屈的跑掉,我家小词脸皮薄,怎么受得了你们这样大庭广众的羞辱?”
郭琳琳刚开始也不愿意相信楚词会作弊,但是五分钟前她收到了学校保卫处发来的监控视频,视频里能清晰地看到,两张纸条确实是从楚词的桌子中掉出来的,再加上楚词的笔记,证据确凿啊。
郭琳琳只好拿出监控视频给楚妈妈看。
“你光看这个也不能确定我们小词就作弊了啊,他……他或许就是准备着,肯定没有拿出来看过,你不能这么武断,应该看全程的视频才行。”维护自己的孩子是母亲的天职。
“楚词妈妈,其实……关键在于这种行为本身,毕竟是不好的习惯……”在郭琳琳这里,她的学生有作弊的想法都不能姑息,更别提已经藏好纸条了,不过她能理解楚词妈妈的感受,因为她也是一个母亲,但是一味地为孩子辩解就不是理智的做法了。
“好了,先找到小词最要紧。”楚爸爸阻止了还欲继续说什么的楚妈妈。
“楚词爸爸说的对,学校已经派遣保卫队在全校搜索了,还没放学,他出不去学校的。”郭琳琳话音刚落,办公室的电话就响起了。
“喂,找到了?好,带他来401办公室,谢谢。”郭琳琳挂了电话,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
“找到了?小词在哪儿?”楚妈妈问。
“您稍安勿躁,楚词马上就过来了。”郭琳琳道。
几分钟之后,楚词被一个年轻的保卫领进了401办公室。
“小词!”楚妈妈扑过去抱住楚词,“你去哪儿了?吓死妈妈了。”
“妈妈,我没有作弊!”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也在这里,楚词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肆无忌惮。
“妈妈相信你,你没有看,你没有看……”楚妈妈重复着“你没有看”,好像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那纸条也不是我的,不,纸条是我的,”楚词哽咽着,语无伦次:“可是不是我藏的!”
“不是你藏的,那是谁藏的?”郭琳琳问楚词,那个位置可没有坐过别人。
“应该……是……明语!”楚词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明语确实可能性最大。
“楚词,老师知道明语他……”郭琳琳顾虑到楚词父母在场,不想多惹是非,把已到喉咙口的“打过你”又咽了回去,“这样吧,老师叫明语过来问问。”
“他不会承认的。”如果真的是明语,他是不会承认的,因为他的目的还没有完全达到,除非楚词真的从这里消失了,至少楚词是这样认为的。
“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太过聪明的人总是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