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余晖笼罩着华玄英,本应是温柔的着色。明语却觉得他此刻格外寒气逼人,是因为华玄英那满脸的泪渍吗?还是他那如小恶兽般发红的眼睛?或许都有。
楚词已被明语一拳打到了地上,脸颊很痛,他用手轻揉着,刚抬起头就不可置信地听到华玄英冲着自己说:“凶手,你去死吧!”他本能地想跑,可是腿却软了,偏偏又踩着了一个垃圾袋,结果“哧啦”一声,刚站起来又摔趴在了原地。
“阿玄,你冷静,他不是凶手!”明语也顾不上收拾楚词了,他一步上前紧紧地抱住华玄英,不顾华玄英的挣扎,用蛮劲箍着他,恳求道:“清醒清醒,阿玄,我们先去泥塑店好吗?我们去把泥人粘好,然后再回来收拾他,好吗阿玄?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阿玄?阿玄!”
不听到华玄英的声音,明语不敢放手,皓白哥泥人的碎裂对阿玄的打击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了。明语突然想到了那只可怜的小白猫,他很怕阿玄按捺不住冲动又做出难以挽救之事。所以明语情急之下只能想到用拥抱束缚住华玄英,不管多久,反正得到华玄英冷静下来才行。
“班主任来了!”
“郭老师来了,快回座位。”
不知是谁去通知了班主任,围观的同学们见郭琳琳来了,赶忙归位。
“楚词,还不快起来!”秦思雨从郭琳琳身后冒出来小声提醒楚词。
“……哦。”惊惧的楚词光顾着看拥作一团的明语和华玄英了。
“咳、咳咳……”郭琳琳干咳了两声,意思再明显不过,可当她对上明语的眼睛,发现明语眼神里充满无畏和坚定,并没有放开华玄英的意思,她忍不住开口:“明语,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快放开华玄英!”
明语没说话,只是感觉到华玄英动了动,他又紧了紧双臂。
这还了得?郭琳琳怒气浮面,心想:这个明语不听我的话就算了,竟然跟我对着干!班主任的威严怎么能毁在这个毛头小子手上啊。一下狠心,郭琳琳大喝道:“怎么,要我帮你松开手吗?”
“不用了。”
郭琳琳扶了一下眼镜,她确信自己没听错,这是三个字是华玄英说的。
华玄英终于开口了,明语松了一口气:“清醒了?不闹了?”
“不闹。”华玄英扔掉手里的木凳,“放开我,去泥塑店。”
“好!”明语松开了箍住华玄英的手臂,但是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华玄英微微仰头看明语,薄唇微起:“去收拾书包啊。”
明语眉头一紧,轻抿嘴唇,还是不动。
华玄英瞬间明白了明语的顾虑,他深剜了明语一眼,才转身去捡泥人。
“明语,到底怎么回事?”郭琳琳观察到明语身后的楚词脸颊已泛青,责备道:“作为班长,你怎么能动手打同学呢?”
“老师,我要请假,班会我和华玄英不能参加了,我们有很紧急的事情必须现在去办。”看到华玄英去捡泥人了,明语立马三步跑到自己的座位,拿上书包就刻不容缓地跟郭琳琳请假。
“什、什……什么?”郭琳琳真的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向明语这样目中无人的学生!
捡完泥人的华玄英起身就走,并没有等明语的意思。
明语直接无视郭琳琳,赶紧去追华玄英。
“明语,我刚刚问你话呢?”郭琳琳一把拽住正与她擦肩而过的明语。
“老师,回来再解释,我现在真有急事,老师再见!”说罢明语挣脱开郭琳琳的手,夺门而去。
“欸……”又腹诽了明语几句,郭琳琳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五,而且马上就放学了,她连忙跑到教室门口对着明语的背影喊:“明语,马上放学星期呀,你确定一会儿回来?”
“那就周一!”留下四个字的人消失在了楼梯口。
郭琳琳听到这四个字如鲠在喉,心中碎碎念:决定都让你这个学生做了,还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吗?简直是目无尊长,自视甚高,狂妄自大!得治!
“什么周一?”隔壁班窗户闻声探出两个头,一个瞪着大水眸,一个眯着丹凤眼。走廊上已是空荡荡。
“阿玄,你生我气了?”
在去泥塑店的路上,华玄英都小心翼翼地捧着透明封袋,不理明语,正常;进了泥塑店要跟老板细说详情,询问能否粘回原样,不理明语,正常;可是现在得知泥人百分之八十可以恢复如初后,明语和华玄英相对而坐,在一旁等待老板完工的时候,华玄英还是看也不看明语一眼。明语终于憋不住问出了口,他觉得华玄英肯定是生他的气了。
“你做错了什么?我要生你的气。”华玄英还是看着窗外。
“对不起,阿玄,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你和泥人,你和皓白哥。
“那只猫还活着?”华玄英突然正视明语。
明语没料到阿玄会猛地问到那只猫。
“啊?……当然。”明语点点头,对视华玄英的眼神故作坚定。
华玄英的眼睛一如往初般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直直的目光似能洞穿明语的所有心思。明语当时松开禁锢着华玄英的那个拥抱之后,确实是害怕华玄英会趁他放松警惕去袭击楚词,明语想起华玄英去地上捡泥人前深剜他的那一眼,心里忐忑不安:“阿玄怀疑了?他能看得出我说的是实话吗?”明语努力保持着坚定自若的神态,就差在脸上写“我没有撒谎”了。
华玄英明了,移开锁定明语眼睛的目光,低头摇晃着水杯,继续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啊?”这个问题又把明语问住了,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呢?除了华玄英的父母,如果明语说他不了解华玄英,绝对没有人敢说了解。可是明语也知道,自从华皓白走后,华爸爸和华妈妈同样沉浸在悲痛里,光是忙于官司的时间就有半年,与华玄英的沟通越来越少,再加上今天华皓白泥像的碎裂,明语想华玄英一定是感到孤独了。
“阿玄,我当然了解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俩都要永远在一起!”
小小的少年觉得陪伴就是“在一起”,轻轻松松地说出了一个沉重的誓言。
泪水又沿着脸颊淌下来,华玄英低泣出声,心里暖寒交会,“我也了解你啊,明语,所以……我都知道。”
“站住!”凌泉大吼,“说你呢,楚词!”
楚词自然知道凌泉是在吼他,去年在三楼厕所,就属凌泉叫喊着打他叫得最起劲了,停下会被打的,楚词并不傻。
“嘿,还敢跑,麦冬,快去抓住他!”凌泉确定麦冬这个短跑健将抓住楚词那个小胖子是分分钟的事。
果不其然,麦冬很快就把楚词拎到了凌泉面前。
“你往哪儿跑,你跑得了吗?”凌泉按着楚词的头说。
“你们想干嘛?”楚词闭紧眼睛,问道。
凌泉拽住楚词的耳朵,在楚词耳朵边大声责问:“你说呢?你个坏家伙,你问我想干嘛,我还想问你想干嘛呢?上次我玄哥心善饶了你,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这回又弄碎了皓白哥留给玄哥最珍贵的礼物,那可是皓白哥亲手做的泥人,你知道对我玄哥有多重要吗?你知道吗你?”
“……怪不得,原来……”楚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泥人那样珍贵,一股由衷的歉意骤然涌上心中。
“你打我吧,我不还手。”楚词对凌泉说。
“他不会是被你的声音震傻了吧。”凌泉的分贝搞得麦冬都想用手捂住耳朵了,可是楚词却没什么反应,还自己找打。
“啊?我声音这么有威力?”凌泉也有点懵了,又问楚词:“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是我不对,你打我吧。”楚词又说。
“这可是你说的,麦冬抓好他,我要踹他屁股!”凌泉退后几步,摩拳擦掌。
“人家都主动让你打了,还让我抓什么?”麦冬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怕楚词突然反悔,让凌泉踹个空摔着了,乖乖固定好楚词。
“嘿~呀!”伴着凌泉一声吼,麦冬配合着手一松,楚词就一个前趴,下巴磕在了油柏路上,破了,有血微微渗出来。
“还打吗?见血了。”麦冬问凌泉。
“他挺惨的了吧?你觉得够吗?”凌泉对着麦冬眨巴眨巴眼。下午开完班会,知道肯定有事故发生的他俩跑到一班询问清楚情况后,就商量着怎么替玄哥好好收拾收拾楚词,定要打得他屁滚尿流才能长记性。
“行了吧,要不再威胁他两句?”麦冬凑到凌泉耳朵根低声问。
“你来,我打了,你得骂吧?”凌泉觉得这样才公平。
“我来就我来。”麦冬义不容辞。
“楚词,事不过三,你懂吗?”麦冬居高临下问楚词。
楚词点点头。
“我们希望你以后离玄哥远远的,要多远有多远,不然小心你的屁股,本来今天要让它开花的。”麦冬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在楚词面前晃晃,继续说:“看看这是什么?介于你坦白从宽,认错态度比较主动,就算了,你记住,虽然我们玄哥看着文弱,我俩可不好惹!祝你明天好运。”
麦冬说完转身,朝凌泉挑挑眉:“走吧。”
“你们能帮我跟华玄英转答歉意吗?我真不是故意的。”楚词对着凌泉麦冬的背影说,“我以后不会再靠近他了。”
“免了吧,你觉得道歉有用吗?”麦冬反问,没有回头。
“你的刀给我看看?”没走出几步,凌泉就好奇地掏麦冬的衣服口袋。
“假的!”麦冬任凌泉在自己口袋里翻找。
“行啊你,真会唬人,呃,还有,事不过三有什么典故吗?”凌泉认真地问,他真的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麦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