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琮不说话，伊恩就围着他打转转，一边看，一边嘀咕。

直到远处有个充满喜悦的声音喊他，“伊恩！神殿的大人们来了，勇者初选你通过啦！你现在是正式的勇者候选人之一啦！”

听到这个声音，伊恩现场给伏琮表演了一个变脸。

哈士奇变黑背，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伊恩动来动去的的身体瞬间停滞，背脊挺直，表情也收敛起来，眼皮微垂，嘴唇自然抿起。

一股“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架势油然而生。

那个声音的主人很快也出现了，是个扎着两只麻花辫的红发姑娘，脸上有和伊恩如出一辙的小雀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挂着这群羊，不是和你说了，勇者初选这几天就要出结果，让你就在村子里等着，不要乱跑！”

那姑娘无视现在看着很有气势的伊恩，噼里啪啦训了伊恩一大通，才注意到一边的伏琮。

“不好意思，这位……”，红发姑娘看不清迷雾后伏琮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先生。”伊恩补充了她后面两个字，语调格外冷淡。

红发姑娘尴尬地瞪了伊恩一眼，看着伏琮一脸歉意，明明只是因为没认出对方的模样。

却不知为何，她就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错，满心都是愧疚。

“对不起，先生，我刚刚太激动了，您没有被吓到吧。”

伏琮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他不知道说什么，伊恩装高冷，红发姑娘道歉结束也找不到话题，画面又一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脚趾在地上扣了又扣，目前表现最外向的红发姑娘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那什么……神殿的大人们还在村子里等着，我和镇得先回去了，您要去我们的村子做客吗？”

听到这话，伊恩的眼睛亮了亮，有些期待地看着伏琮。

“好。”伏琮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跟在二人身后，领着羊群一起回了村子。

这时候他格外想念维克，和陌生人交涉，他真的不擅长。

*

路上想了想维克，回到伊恩的村子，伏琮真的就又见到了他。

年轻版的维克来通知伊恩通过勇者初选的神殿使者之一。

这一次不知道跨越了多长时间，年轻版维克比上次又成熟了一些，外貌越来越接近他记忆里的样子。

只是神态有差别，这时候的维克，还算得上阳光。

年轻版维克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伊恩和红发姑娘身后的伏琮，兴致勃勃地跑过来，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来这个地方的任务。

“一别又是一年，一点关于您的信息都查不到，您还真是神秘莫测。”

这也没办法，伏琮每次跳跃时间都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对于年轻版维克来说，四年才见三面。

但对于伏琮来说，包括每次在不同时代做得事，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到两天。

“你又长高了。”伏琮没有理会维克话语里的幽怨，只是有些感叹。

第一次见到年轻版维克，十四五岁，才到伏琮下巴高，现在维克的四年过去，他已经比伏琮高一点点了。

他的时间才过去两天，这样大的变化，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维克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和他一起来的其他神殿之人却不愿继续拖延本来的任务。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性骑士看了眼面对面站着的伏琮和维克，目光闪了闪。

这感觉，太像母神了，这个隐藏的迷雾里的身影，到底是谁，神殿为何一点记载都没有？

她强行从伏琮身上挪开视线，走到伊恩面前。

“伊恩先生，恭喜您通过勇者初选，现在请您和我们一起前往神殿，参拜母神，由母神确认您是否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勇者。”

伊恩听到这话，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高冷表情，丝毫没有他身旁那个红发姑娘对神殿之人的敬畏。

冷淡地嗯了一声，又沉默了下来。

马尾辫女骑士并未在意他的态度，能通过勇者初选的，必有过人之处，有些高傲，也是常事。

只是冷淡些倒没有什么，已经去神殿的另外几个，有些人比伊恩让人头疼的多。

伏琮看着伊恩的样子，忍不住吐槽，他好装啊，明明他刚来到这个年代的时候。

伊恩的表现和五百年后那个灵体，几乎是同样的活泼性子，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别人面前立这个高冷人设。

高冷又不等同于聪明，维克既然说伊恩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之一，总应该会在某个点表现出一点智慧的。

总不会是大智愚若，大于弱智那一套吧？

不过他也没多纠结这件事，主要是面前的年轻版维克不给他机会纠结。

嘴巴连珠炮一样，自顾自地诉说着这几年在神殿的经历，时不时还递话给伏琮，非要他接两句符合，营造出一种他们正在互相交谈的场面。

听着听着，伏琮就察觉出一点不对劲。

“你没参加勇者选拔？”

“没有。”年轻版维克一脸莫名其妙，不理解伏琮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很满意现在作为神殿骑士的生活，并不想做勇者。”

啊？

可你明明是这一代的勇者啊，还是史书有名，臭名昭著的那一种。

维克看着突然又沉默下来的伏琮，眼睛暗了暗，“您希望我参加勇者选拔吗？您也觉得那是莫大荣光？”

伏琮一直性能不太好的CPU这时候突然转了转，假如现在的维克根本不参加勇者选拔，不做勇者。

那后面他的那些糟糕经历，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他是说，如果，现在他和维克明确表示，不希望他做勇者，他会因为这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听他的话吗？

伏琮突然想试一试，正欲开口，踯躅等着伏琮回应的年轻版维克突然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您要是希望我做勇者，我可以去参加的，反正在勇者人选最终确定下来以前，符合资格的人都可以随时报名的。”

伏琮刚想阻止，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脚下突然出现新的涟漪。

这次的涟漪甚至带着吸力，伏琮掉下去的速度都比前几次更快，好像生怕他开口影响维克突然冒出来的做勇者的决心。

不是吧？

为什么现在的情况好像看起来，维克之所以会参加勇者选拔，是因为他那句随口询问？

来不及想明白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伏琮又穿越了时间。

*

这次落地，伏琮已经有所防备了，虽然还是从半空坠落，却能及时张开不死鸟之翼，不至于又给大地砸出一个深坑。

落地点不远处，就是伏琮来过一次的中央之国王都。

伏琮头一次进入这个城市，这里似乎有什么欢庆的活动，城门口守门的卫士都离开了岗位，和城市里的百姓一起，在街道边聚着，讨论着什么，

人潮拥挤，却偏偏给中央让出了一条道路。

他们讨论的内容，勇者人选已经定下，现在是参观勇者游行的时间。

中间这条路就是给全撑游行的勇者走的。

伏琮脑袋里冒出不妙的想法，眼睛落在远处正向这边走过来六个身影上。

为首之人，黑白紫眸，穿着银白色的铠甲，正是年轻版维克。

他还是成为勇者了。

伏琮看着站在阳光下，满脸笑意的维克，看出他心里的自豪和骄傲。

这时候的维克并不知道勇者背后的故事，只知道这是几百年来都被世人崇敬的大英雄。

上次见面，他说的不想做勇者的想法，恐怕也没有那么坚定。

伏琮随口的询问，或许是让他下定决心的契机，可他心里对参与勇者选拔真的抗拒，是不会因为一句话改变想法的。

伏琮心里明白，这时候的他们，没有亲近到能互相影响的地步。

那时候的他，可能只是缺少一些自信，无法接受落选的打击，害怕失败，所以干脆不去做。

伏琮的询问，给了他一个尝试的理由。

他去做了，成功了，现在是享受荣光的时刻。

伏琮不想打断这一段属于维克的时间，在那几个身影靠近以前，就悄悄离开了。

转街过巷，躲进大路上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的小巷子里，伏琮蹲在一户民居前，回想着这两次的穿越。

真是奇怪，如果自己没有这几次的时间跳跃，会有别人给维克一个理由，让他鼓起勇气尝试成为勇者吗？

还是说，现在的他以为的现在，是五百年后已经发生过，固定下来的过去。

他这次时间穿越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他和维克的缘分的开始，远比他想象的更早。

这种过去、未来、现在循环的想法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伏琮感觉脑袋要冒烟了也想不明白。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伏琮正打算离开。

身后的民居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出来，撞在伏琮身上，然后自己摔倒了。

是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小女孩，非常懂事，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礼貌地对着伏琮道歉：“对不起，这位先生，我眼神不太好，没有看到您。”

伏琮这才注意到，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眶里，蒙着一层灰色的翳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