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刻,就是这一刻,她感到自己人生完蛋了。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在除了厕所蹲久了的情况下,两眼一黑,几乎晕倒。
此刻,初春煦暖的阳光正洒遍清晨的校园,教室里,她与后排左一四目相对。身后,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滴答走动。
可她觉得,自己人生的时钟,却在这一刻停摆了。何止停摆,只差报废。
漫长的寂静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好奇,有人出声提醒,“颜老师?”
这位刚刚大学毕业走上教师岗位的年轻人——颜丛,扶住了身边同学课桌的一角,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极力压制声音里的颤抖,“这题选c。”
“老师这是道填空题。”
“……”
下课铃声在此时响起。
颜丛飞快地把书塞进包里,扔下句剩下的题下节课讲就飞奔出教室,跑没了影。
“颜老师这是怎么了?”
“人有三急,理解理解。”
颜丛确实挺急,也确实把自己关在了厕所的隔间里,不过不是这个急,而是那个急。
此刻她很想一头把自己撞死在隔板上。她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给徐晓闻发去消息。
“还记得我上周去国乙夜场和我推亲了吗?”
“第二百五十八遍。”
“不是……”
“那是?”
“就是……我刚上课的时候,发现那位出我推的老师就坐在班上。”颜丛心慌手抖地打出这行要人性命的文字——
“她是我学生。”
“?”
“!”
“.......”
“。”
“你学生你不认识!你怎么当老师的!”
“这事……说来话长。”
当晚下班,颜丛便把徐晓闻约了出来,两人在一家日料店吃烤肉,长话短说。
徐晓闻姗姗来迟,开门见山,“坦白吧,我看看能帮你争取减刑几年。”
“这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颜丛耷拉着脑袋。
“嗯哼。”徐晓闻挑眉。
“徐律你听我说,我发誓我毫不知情,我要是知道是这么回事,给我八百个胆子我都不敢上前动手动脚的!”
徐晓闻轻蔑一笑,“你还动嘴了呢。”
颜丛脸色发白,“是对方先主动的。”
“被告,你是说你一进去她就抱着你亲了过来?”
“……”
“高几?”
“高二。”
徐晓闻痛心摇头,“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颜丛以头撞桌,万分悔恨。她有罪,她有愧,要是再来一次她绝不会。
上周,年级大会,主任在会上说高二一班英语老师临时请长假,需要从高一找位老师去代课。男女老少,中二高教,全场老师一言不发,皆心照不宣把自己的凳子往后挪了挪,望天的望天,抠手的抠手,场面分外安静。只有最后排那位刚刚入职的新人,昂首挺胸,眼神清亮,火热的目光中似乎燃烧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欧阳主任与新人四目相对,立马拍板,那谁,就你了!
这明显就是个乌龙。她,那谁,颜丛,熟悉的人都喊她颜怂。那个时候,她之所以眼中有光是因为她内心荡漾。自从和她推亲了后,她一连荡漾了三天三夜,心跳过速,睡意全无,走在路上被狗咬,转过头来对狗笑,经常一个人托着下巴神游天外浮想联翩然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说句实话,就连今天上课的时候她都在一边讲题一边心里偷偷开花,直到——
她一抬头,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压下去,就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这双眼睛,她化成灰都记得。三天前,躁动的音乐狂欢的人群中,她推一把搂过她后颈,低头亲她的时候,也是用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她,柔情蜜意,叫人当场腿软。
对方明显也认出了她,微含笑意浅浅偏头,亮晶晶的眼眸里跳动着一点点揶揄,那样子就只差说,“哟,是您呐。”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会被开除吧!”颜丛双手抱头,十分焦灼。
徐晓闻轻抚着她的后背,叫她莫慌,然后,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从一个精英律师的角度给出了十分专业极具建设性的意见,那就是——
“打死你也不要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