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笑了,他的笑苦涩又无奈:“住口住口!”他自堂上下来,站定在沈洛川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口:“我……我问你……”
“陛下,用‘朕’。”常公公小声提醒。
“洛川……沈洛川,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遇见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沈洛川没有半点犹豫:“尽我所能,换百姓安康。”
“那如果要你以性命来换呢?”栖凰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沈洛川在堂里站了一个时辰,此时终于抬起头,他们视线相撞,在暗处翻涌浪花:“尽我所能,换百姓安康。”落子无声。
“他盯着他看了许久,有些啼笑皆非:“好,好……”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似乎抽噎了一下,这一瞬间就藏下了太多太多。
“璃国大难,效仿琼国,为求百姓安康,将圣子沈洛川处以火刑,以祭天,灭天愤,即日行刑。”
一时间,朝堂内无人应答。
沈洛川拱手作揖,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那天,他在朝上,他在堂内,也是这样的情景,只不过再没了“不试,怎知不行”,多了一句“陛下圣明”。
那天的大火燃了一天一夜,火光连天,愈加浓烈,似乎是要将整个天一齐融化掉。栖凰早已不记得大火,也不记得万民,只记得火光中那人仍是一身青衣,双手被捆在杆上,脸上仍笑得从容,只是再没了那串响个不停的玉兰铃。
说来也怪,沈洛川作为祭品被处以火刑的三月之内,瘟疫真的奇迹一般消失了。
自此,坊间再没了对圣子的美谈,反而恶语相向多了不少。
有人说是圣子的出现,使他们一家染了瘟疫。
有人说圣子自私,不愿奉献生命,祭天一事是因圣旨而无奈之举。
有人说是圣子带来了瘟疫。
奇怪的是,百姓们在说这些事时,后面都要加上一句:“杀了圣子,陛下圣明。”
沈洛川,你看,你用生命救下的,就是这样一个乱世。真的值得吗?他们不懂伦理,不明秋毫,草菅人命……沈洛川,我想你了。
栖凰推开木门,走进庭院,这里不是皇宫,也不在紫禁城,这只是一处荒山。
栖凰曾经问过他,如果没有做圣子,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说,想当一个散人,闲人,在山间隐居,无忧无虑,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还会盖一间小院,给小院起名。
“起名叫什么?”栖凰听到这,抬眸,放下手中的笔,手撑着头看他。
沈洛川微微一笑:“叫茶园。”
“还有呢?”
“还要挂一幅字画,请当今最有名的书法家来写,就写……”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原来他沈洛川早在那时就向他袒露了真心。
栖凰在那里立了一道圣旨,这是璃史上最荒唐的圣旨。他命令羽林军屠城,屠哪座城?璃都城。
皇命难违,半月内,璃都城内血溅三尺,血染山河,处处是人的骸骨尸首。其间有不足三月的孩童,有上至百余的老人,有忠诚一生的大臣,有能武善战的将领。最后一个走的人,是栖凰。
“璃都城万民,我都为你陪葬。他们杀我一人,我为你一人屠城,你看,可还欢喜。”一语罢,一柄长刀自颈间划过,榅笈帝崩,膝下无子,无兄弟姐妹,璃国灭。
他是璃史最出名的王,也是最荒唐的王。
一位君主,不顾万民百姓安康,自己屠了自己的城,荒谬至极,自甘堕落,不知上进,无可置否。
—— 榅笈帝墓志铭
落于璃二十二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