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明夷起床后觉得神清气爽。

她心中暗自欣喜，自己如今修为当真是突飞猛进，从前可从没有这样的恢复速度。

此时天色尚早，她快速将自己收拾好，随后轻轻推开房门，往厨房去。今日就要离别了，她想亲自为琼苏做一顿餐食。

此时东窗未亮，月亮还留着一点浅淡的影子。

明夷走在曲折小路上，晨露打湿她的衣摆，可等她行至厨房时，远远地竟发现里面亮着一豆微弱烛光。

她止了步子，只见小小的茅草厨房顶上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一点甜甜的桂花糕香气伴着湿润的晨风飘入她的鼻腔。

里面人影忙碌，透过窗纸隐约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谁，这么早竟在做饭？

明夷缓步走进，手掌放在木门上，吱呀一声将其推开。

微弱烛光泄入，站在笼屉前的琼苏睁大着眼回头看她。她鼻头上还残存着一点白色的面粉，两人四目相对，琼苏率先无措起来。

她两手绞在一起，向左跨了一步，把笼屉挡在身后，动作之间带起一点小风，将灶下的火堆吹亮了些，明夷敏锐的闻到一股焦味。

她思考了两秒，忽而大声道:“不好，水干了！”

说罢，她一个跨步抢过去，拿起水缸里的水瓢想要将灶下的柴火浇灭。琼苏也被吓了一跳，她转身连忙去端锅上的笼屉，想要抢救她的桂花糕。

两人撞在一起，水汽将琼苏手烫的通红，柴火将明夷头发燎了半截，琼苏放笼屉时一个不小心一旁的面粉也被打翻。狭小的厨房一时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直到明夷又一瓢水倒进干掉的铁锅中，随着铁锅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这场鸡飞狗跳才终于终结。

厨房静静的，只有两道起伏不一喘息声，明夷喘着气，毫无形象的用水瓢扇风，随后顶着焦糊的头发抬头与琼苏四目相对，看到对方惨兮兮的模样，一瞬间两人都噗嗤笑了。

笑着笑着琼苏忽然道:“我的桂花糕！”

她赶紧转身打开盖子，往里一瞧，随后一声叹气，整个人都瘪了下去:“还是迟了。”

明夷站起身，探头一看，只见笼屉内部被黑烟熏的漆黑，七八个形状怪异的小黑饼整齐的码放在里面。

盖子被人泄气般放到桌子上，琼苏声音低低的：“之前都是花花做给我们吃的，你就要走了，我本来想做一些给你带在路上的……没想到还是搞砸了……”

她转头去看明夷：“我最近有好好在练习的。”

明夷听不得这些话，她飞快的眨眨眼，主动拿起一块小黑糕咬了一口，随后扬起一张笑脸，惊喜道：“是甜的唉，还有香味！”她将咬了一口的糕点拿到眼前看了看，发现糕点里面还是白的，只有外面一层被烟熏到了，一点点糊味，并不影响口感。

她叫琼苏，让她一起看，随后用肩膀撞了一下她：“很好吃的！”说着便将糕点往自己面前揽，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真的。”

她动作不停，拿出油纸，将糕点整齐码放：“剩下的我要带在路上慢慢吃。”

“真的？”琼苏也想拿一块，却被明夷伸手挡住了。

她霸道的将糕点装好抱在怀里：“都是我的。”

“什么都是你的？”听到声音，两人转头，却见梦藏站在门口，正一脸惊讶的望着她们。

三人大眼瞪小眼间，远远的，一抹白色身影渐行渐近，梦藏回头一看：“白榆？”

白榆也看到了她们：“我练剑回来，本想给你们做些吃食的。”

她环顾三人，“可……现下是……”

“我们都是来做吃食的。”三人异口同声。

清晨，天还不大热的时候，明夷他们就打算离开了，没有惊动很多人，只有琼苏送他们。

琼苏告诉她，他们走后，她也要带着寨子众人离开了。

明夷不喜欢这样别离的时刻，她沉默片刻，在琼苏的那只水镜上烙上自己的印记，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琼苏：“没关系，有了水镜以后依旧可以时常说话。”

四人拥抱别离，司衡已经在前方等着她们。他们按照原路折返，只要穿过岭落山，就是妖族地界。

可一路上，几人发现曾经没有恶灵的地方，忽然出现了许多恶灵作恶。

这很不对劲。

一日，他们在临近岭落山的一座名为青枫城的小城下榻。

甫一进城，迎面便是浓郁的线香燃烧后的香味，满城青烟袅袅，绕梁不散。

梦藏的手在鼻尖几乎扇出了残影，此时明夷已同她们说了神堂与恶灵之事，她眉头皱的紧紧的：“这城中人究竟许了多少愿，烟味都散不出去了！一个小城，照这般许愿，城中人不都成了老头老太太？城里还有正常人吗？”

可奇怪的是，举目望去，四下行人只有十之一二是年老者，也不见痴傻孩童。

“真是奇了。”明夷说着，心想，难不成这神像还有无法完成的愿望？

几人四处走动一圈，便发现几乎家家户户都敬香许愿，可家家户户的人依旧愁眉不展。

他们一行都是生面孔，有些人家门开着，梦藏一张笑脸，本想上前攀谈，可那些人家一见了他们，不给开口的机会，直接将门关上，接着便是重重的落锁声，对生人十分防备。

而有些人家敞着门，见了他们只是无视，分外的冷漠，而有些更是奇怪，什么也不说只盯着他们，满眼的恨意。更有甚者，明夷觉得，要不是他们人多，这些人真的会冲将上来将他们几个手撕了。

一圈下来，几人都是满脸疑问。明夷率先止住脚步，她停下来，转头若有所思的打量司衡的脸，司衡被她看的浑不自在，直到剩下两人也跟着看过来，司衡才道：“看我做什么？”

“嘶。”明夷摸着下巴，“那些人家刚刚主要盯的人好像是你呀。”

话一出，梦藏也赞同，她疯狂点头：“对对对，我也发现了，那些人都是看见司衡以后变了脸色！”

白榆也认真道：“似乎真的是这样。”

“男人？”明夷看着司衡思考，“陌生男人。”

司衡受不住她直白的目光，想偏开头，可将将挪了一寸又生生止住，他握紧拳头，又将脸挪了回去，甚至悄悄偏了些，将整张脸都完完全全的面对她，他轻轻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颤动的翅膀，为他漂亮的脸添了一丝脆弱易折味道。

这下反倒是明夷不自在了，她收回视线，率先向前走去：“此路不通，我们去街上看看。”

明夷边走边分析：“先不论男女，单说他们如此防备生人，你们觉得像什么？”

“像防贼！”梦藏蹦跳着举手。

“没错，我也觉得。”明夷转头去看白榆，“你怎么看？”

白榆点头：“一样。”

明夷又看向司衡，司衡看到她的视线挪了过来，于是正视前方，不等她问，便答：“嗯。”

见大家都同意，明夷便敲定了地方：“听说人族每个城池都设有巡察司，用以管辖和处理人族各色纠纷，若是丢了东西，想必那里一定会有记载。所以……”她没有停顿，直接道，“我们先找客栈大吃一顿！”

“好啊！”梦藏第一个响应，她也饿了呢！

白榆：“？”

司衡嘴角小幅度上扬，解释：“巡察司的案卷不会让我们随意翻阅，得到晚上。”

他说完，便见明夷回头冲他眨了眨眼。

“对，晚上，偷偷去。”

司衡心中一动。

自从北地回来后，司衡觉得明夷似乎没有从前那般排斥他了，先前他一直不敢细想，害怕是自己的错觉，可此时，此景，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不是错觉……对吗？

明夷冲他眨眼后，便后退一步，挽上白榆的手臂，冲她撒娇：“走吧走吧，快饿死了……”原本司衡走在她右后方，与白榆远远隔着，可此时，他慢慢挪动步子，逐渐与明夷并肩。

上了街，不用纠结，明夷一路闻着饭菜香就寻到了一处客栈。进去先饱餐一顿，几人才开始订房。

一问，三人间四人间都没了，只剩许多单人间与双人间。可一间双人间只比一间单人间贵一点点，若是司衡一人独住，则剩下一人也要独住，这几乎快有两间双人间的价格，实属不划算。

明夷正想开口，梦藏却突然道：“不行！”

她两臂将明夷胳膊抱着，对司衡十分防备：“我和明姐姐住一间！”

司衡余光看了眼白榆，没有说话，只是眉毛微挑，低下头去。他手中一枚鳞片在指尖反射着冷冷的光，白榆忽然就回忆起那日挖鳞的场景，她不害怕，可梦藏却怕了。她一手松开明夷将白榆挽住：“她也和我睡！”

这下店小二发话了：“客官，您看看，店里规定，双人间只能住两人，违者不退押金哦。”

司衡一双墨瞳又看向梦藏，梦藏一个激灵。

她，她害怕司衡。

梦藏一张小嘴瘪了起来，委屈巴巴的看向明夷。

明夷也歉疚的看着她，她们其实可以换客栈的，但是……但是这家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她舍不得……

于是，上楼后，在梦藏幽怨的眼神中，司衡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