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至一半,巫辰再难忍受,“怎可用嘴渡药的......昏迷不醒的人,已无吞咽反射,若是汤药进了气管,直接窒息而死,治都不用治了。”,虽是满口否定着话本中的内容,却仍是好奇‘唇齿相碰’。
稍稍欠身后,只感他的温热鼻息,轻浅,极静......
而后于他耳边细声道:“你是不是最怕......我亲你。”
“殷思,快些醒。不然,我要亲你了。”
“或是......一吻,换你平安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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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榻处,沉眠香正绕,浓意未消,情更难消。
“殷思......”,回神间,发现正于眼前的巫辰,与往日稍有不同。
罗帷掩去夜幕辉光,她的神色于此时看来,暧昧难猜;更连心神,也变得朦胧不清。
见巫辰轻抚上自己的手,而后慢慢靠近,待看清她的衣着时,忙闭目躲避。
“夫君。”
“你闭眼做什么。”,巫辰说着边戳向殷思眼角,这动作极像她平日里会做的,此言一出,更扰得人难以分辨,正身处何地。
残留的神志不停催促,需尽快从幻梦中脱离。
可双唇被她的温度轻覆上后,彻底沉沦,再难挣脱。
“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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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那才得罪了巫辰的侍卫首领韩茂,正着急忙慌得冲进屋,竟又忘了敲门,知自己将称呼用错,忙改口,“不是不是......巫大人......”
巫辰此次确是被吓得一惊,将伏在床边的身子坐起,回身瞪向韩茂。
韩茂解释道:“......巫大人,颖王殿下与李四公子过来了,说要见公子......”
“不见。”
“哦。”,韩茂识趣得出溜出门,不敢再得罪巫辰,离开前却想起些什么,又将头探进屋内道,“巫大人,继华堂的东方大人也传信儿来了......说明日......”
“......”,韩茂再看向巫辰时,发现她目中带煞,似要自己生吞活剥,瞬间被吓得心里发毛,不敢多言。
巫辰面无表情道:“你说不说。”
韩茂恍惚回话,“......东方大人邀您明日午时到继华堂小聚。”,见巫辰不再用狠厉目光盯着自己,而是回头去看了殷思,韩茂鼓起勇气试探,“巫大人?您......您的伤好些了吗?”
“滚远点儿,我不想再看见你。”
韩茂闻言瞬间跪地爆哭,应是已惴惴不安得,忍了许久,边哭边撕心裂肺喊着,“少夫人————您别赶我走啊......我自小就在殷家了,从未离开过的!我爹......我阿爷、我阿爷的爹、我阿爷的阿爷,都是在殷家当差的......”
巫辰只好熟练得用针将殷思听觉闭去,而后闭目长舒一气,逼迫自己将这口怒气迅速咽下。
不解往日的殷家家主,为何如此眼拙,竟挑了这么些蠢货过来当差。
韩茂见巫辰毫无反应,哭得反而更加起劲,“您今日赶我出殷家,我再难对得起我韩家列祖列宗了!......我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打我都行,别赶走我啊!!!”
“我......我虽不像初鸣、末息那样,从小跟在公子身边......但公子一直待我们家养侍卫极好,我怎敢恩将仇报,我不是故意要害公子的,我......”
巫辰手一抬,将话本子重重扔到韩茂身上。
“少夫人......这是什么......”
“书里的字,念给殷思听。”,巫辰收针后起身离开,不愿多呆,想着这苦让殷思一人受着便罢了。
韩茂收去哭喊,感激涕零道:“呜......是,是是......多谢少夫人......”
......
*
继华堂主院内,不出几日,便染尽了尘灰。
风过起时,了无人影,正值午时暖阳天,却倍感空幽寂寥。
东方羽灵正于石桌前独自下着棋,那石桌上的血迹,已然洗刷干净。见巫辰到跟前,东方羽灵不紧不慢道:“嗯?你看着,心情还不错。”
“......”
东方羽灵轻叹一声,“继华堂,许久未如此安静了......巫辰,你若还心存愧疚,帮我个忙,可好?”
巫辰道:“什么忙。”
东方羽灵眸中一亮,听巫辰的意思应是有戏,停了手中的棋局,抬眼问道:“你是不是,百毒不侵?”
“是。”
“什么毒都可以吗?你可知‘雪中春信②’?此药也对你无用吗?”
巫辰将头一偏,似是不解。
东方羽灵也不再去管巫辰的反应,抢先道:“不说话,权当你答应了,从现在开始,就不可以反悔了哦。”
“颐王生辰宴那日,你替我与承晚今,到蒙虞阁赴约。依照我定下的剧情......我应在那日,与承晚今单独见面后一见钟情,而后便由圣上赐婚。往后以颖王妃的身份,重振继华堂。”
“你自己不能去吗。”
东方羽灵道:“啧,我可不想死在那儿。而且,承晚今是个半残废的,你需保他活着出蒙虞阁。”,稍顿后,将语气一转,“还有,从今日起,不准离开继华堂。”
巫辰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房檐之上却有多处黑影闪动,一众人飞身下跃,以寒刃相胁。
东方羽灵笑道:“你已应了我,就不可再食言。你也不想,那位病人于重病之时,听得有关你的坏消息吧?”
巫辰因继华堂之事,本就心中含愧。只好收了出刀的动作,默许下来,未再反抗。
......
*
被关在继华堂的日子里,自然是心不在焉,且万般得不情愿。
巫辰只反复学着那些官家小姐的礼仪之态。
闲暇时,东方羽灵常不厌其烦得讲着,她平日里,是如何与继华堂女官处理事务、网罗情报。
在巫辰听来,却是在反复提醒,枉死的人是如何被自己亲手杀害。
入魇难眠时,只好守着辰星,孤盼解脱。
东方羽灵细细听着,那缓而不乱的琴音,笑道:“没想到,你的礼仪规矩,竟不差呢。我只当习武之人,从不擅这些繁琐礼节。”
巫辰停了弦音,抬眼后认真道:“我姓展,世家展氏。”
巫辰自小虽不喜被繁杂的规矩拘束,可多年来,却从未忘了得体的规矩,更不会忘却自己姓展。
东方羽灵道:“哈......你与传闻中的展氏一样,有股难以言说的,傲气。”,见巫辰神情不对,用手肘戳了戳她,继续说着,“别生气嘛,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呢。”
“准确得说,你与皇室、世家都有亲缘关系,毕竟大苍开国之初,承氏与展氏是共享同一个天下的。也正因展氏的势力,不容小觑;所以,大苍一旦出现动荡,皇权不稳的承氏,第一个想要除掉的,只能是能文能武、有兵有权的展氏。”
“那位殷公子,竟从未与你说过吗?当真是很能守得住秘密呢——”,东方羽灵说到句末处,故意将尾音拉长,“你看,我多真诚。够与你做朋友吗?”
巫辰起身,忍无可忍:“都学完了,寿宴那日,我自会回来找你。”
东方羽灵却道:“巫辰,你最好不要回去。若此时你因旁人乱了心志,颐王寿宴那日坏我大事,只怕此处的无辜亡魂,永远难安。”
“东方羽灵,你到底要做什么。”
东方羽灵道:“我要翻案,八年前的东宫叛乱案,有人枉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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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行礼后恭敬道:“姑娘,颖王殿下说,请您稍等片刻,他很快就到。”
“嗯。”,巫辰特意与她对视,见那侍女面色无常,这才安下心来。
巫辰今日依照嘱托,效仿着东方羽灵的身形仪态,且将真容掩去,正戴着与东方羽灵面容别无二致的面具。
蒙虞阁楼台处,俯瞰巨阙山处的光景,华灯初上,寿宴盛启。
绚烂烟火与寒川之景,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胸中总感烦闷,只好装作不紧不慢的样子,目光扫过屋中纷纭锦绣,仅有侍女正匆忙备宴,无人顾得巫辰在楼内乱逛。
反复寻了几层后,未见其他身影,低头自嘲,终晓不过是自作念而已。
正欲离开时,重新踏上回旋长阶,那人身着一袭素白长袍,眼纱遮目,同样的面容不清。
由巫辰面前翩然经过,错身之际,他却毫无半刻停留之意。
身虽站定,目光却难以从他身上移开,只随着那身影远去,徒留躯壳怔然于原地。
长阶之上的侍女目睹全程,更看清了‘东方姑娘’那一瞬的失神,再难忍住笑意,正如东方羽灵提前定下的‘一见钟情’。
“东方姑娘,颖王殿下请您落座。”
始料未及的事往复出现,只压得巫辰难以喘息。
他根本不是承晚今。
面容虽有相似,可心口处的怦然而动,早已抢先将他认出。
巫辰强装镇定,照常行礼,“见过颖王殿下。”
那人笑着落座,“无需多礼。”,稍将身一侧,对侍女道,“你先下去。”
“是,殿下。”
帘幕轻垂,光影斑驳间,巫辰静坐于梨木琴案前,指尖轻搭琴弦,与他仅一纱之隔。
琴音冷冷响起,每一声弦动,激起层层涟漪。
“姑娘指下的琴音,余响入霜钟,如听万壑松①。可为何弹奏至哀婉悲愁处,却乱了。”
巫辰学着东方羽灵平日的古怪腔调,耐心回问,“......殿下今日邀约,不知是为何事?”
“婚事。”
弦音于不经意间错后半拍,难判他是否认出自己。
“你我的婚事。”
巫辰忍不住问道,“殿下近日,身体可还......”
他却抢着回答:“好多了,多谢关心。许久未见,姑娘是否,忘了些要事。”
巫辰道:“殿下指何事?”
“梦醒已有多日,我为何仍未等到,你的承诺。”
巫辰尽可能将声音的响度压低,“你记错了。”
殷思浅笑道:“你骗我。”
正凝眸间,窗外烟花轰然绽放。
巫辰道:“快走。”
“我不走,我要与你一起。
“你快走。”
“你先走。”
两人只一来一回得说着废话,早知有险,却谁也不愿先离开。
“承晚今!”,巫辰急得拍桌,却未忘正在局内,若事关为八年前东宫叛乱翻案,绝不可出现差错。
“东方羽灵!”,殷思随巫辰装下去,见她被这样一喊,走了神。干脆抬手便甩过去一盏茶杯,杯口划过巫辰脸侧,面具掉落,露出真容。
理智不再,只径直冲向巫辰,眼前碍事的琴桌子一律掀翻,紧扣双肩后将她压在地上。
颤抖指节轻触向巫辰面颊,“可有伤到?”
巫辰却伸手抚向殷思鼻梁处,取下他眼上的轻纱后,目光相对,认真道:“你能看见。”
殷思道:“我怎舍得看不见你......那日你说的话,可还作数?其实我不怕的......”
话未说完,巫辰率先察觉出不对劲,忙捂紧殷思口鼻。而后将身体一翻,反将殷思按住,以防他再乱动。
巫辰停了动作去细听屋外动向,腰却猛然间被殷思搂得更紧,他果然是来坏事的。
“咳咳咳......咳......”,一阵急咳后,巫辰只感呼吸愈渐急促,更甚无法动弹,体热似焚薪。
殷思分寸全乱,“别......阿颜,不能脱。”,说着将巫辰身体尽力撑住,正要抱着她坐起身,“你快起来......从我身上起来......”
“殷思,我热......”
“你不是百毒不侵吗......”
巫辰仍靠在他肩上,头晕目眩,“这根本不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