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隐藏在阴影里的高塔，常人不可见。

尖拱门内，正中间是螺旋式上升的阶梯，与各层相接。约有百米高。各层收押监管物的隔间泛着微微的光，柔和的暖光从顶上洒落。不像个监管所，倒像是从哪里截取了一段夕阳。

各层环形的廊道和阶梯俱是空荡荡一片，没有半点人影。

整点的钟声响起前一刻，门自动开合，一行身着笔挺正装的奇异种鱼贯而入，朦胧的光线下，肩章的穗带泛着淡淡的银光。

“如常，无异样。”一位打了个哈欠。

领头的那位瞥了他眼，冷笑了一声，领队巡视完：“监察中枢没问题。但实地巡视依然要做到位。特殊时期。”尾音压得很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哦~”

“长官慎重。我们一定向您看齐。不过，五月凡世，世界上能避开监察中枢的东西可能还没诞生。”

领队脸色更加阴沉了，哼了声调头离开了。

雕花的扶手上，一只眼睛悄悄地睁开了。

*

星期日咖啡厅，上午。

这俩天的咖啡厅叽叽喳喳就没停过，白天哪个时段进来，都可以听取一片人声。

许知点了杯奶茶，在角落里慢悠悠地翻看借阅的书。

叮。轻微的一声，来自搁在旁边的手机。

【劳拉的消息。说这几天工作还挺顺利的。】

护卫的优先级更高，接到通知那天起，许知就没去上过班。这两天悠哉悠哉地查阅资料、听各种小道消息，不要太滋润。

劳拉这边进程顺利，那就更好了。至于矿山，按照既定的安排，不出意外，她还能赶上最后一趟。

“哇喔，你们好了不起哦~”

“谁腐朽啦？最腐朽的不该是清道夫这一族吗？”

一旁的争吵突破了嘈杂的环境音，掷地有声，一瞬间室内变得安静。

许知的耳朵默默竖起来。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她了。

是一位带着羽饰的青年男子，面容青涩，估摸二十出头。这会儿，由于争吵，脸涨得通红，直直地瞪着对面的老头。

昨天来到马萨伦的异乡人，卡奇洛的奇异种。

许知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嚯，这也是熟人，似乎和莱诺交恶的那个老头。

马萨伦和卡奇洛的人吵起来了，还有关她。

青年人的同伴扯了下他袖子，示意他坐下来。对方不应，又低声劝说：“马萨伦还有在任的清道夫。不要置气。”

在安静的室内，字字清楚，周围的人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过来。

青年人一把甩开她的手，嗤笑：“所以啊。这里好得哪里去？继承制继承制，说得自己城市多开明一样。”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传出去又怎么样？各个城市为清道夫一族预留席位，这事各位不清楚？”

许知的脸色变得微妙。这人说话的空隙，有好几个熟人的目光投向角落，吧台处的咖啡师更是笑呵呵的，一副吃瓜的阵势。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呢？”一道清朗、平稳的女声音响起。

维克多转了360度，才在盆栽掩映后的旮旯角找着人。对方已经转过身体，一双澄澈的眼睛直视着他，没什么情绪波动。

特意隐匿了精神波动？装神弄鬼。说完一通的维克多冷静了些，上下扫视了遍这个家伙：“卡奇洛，维克多。你哪位？”

真的是，要不是在马萨伦，怎么轮得到他先自报身家。窝在旮旯角的家伙，地位能好到哪里去？没有礼数的东西。维克多眉眼又转为阴郁。

“是你刚才谈到的，清道夫。”

维克多的脸色僵住。

“我们族群的事，你这么有兴趣，不如和我谈谈？”

许知迈步过去，维克多身旁的几位面面相觑，对视了两秒后，立刻闪开，留出一片空位。

女人比他矮了半个头，站定在五步前的位置，气定神闲地打量他。

一连串的念头闪现，道歉？第一时间被否决。岔开话题？这清道夫堵在他面前。

维克多的脑子急速运转着：“你想以权压人？清道夫理事。我们两城速来交好。”

女人反而露出一个笑，意味不明。

坏了。维克多脑子卡壳，清道夫一族出名的没道德，这根本威胁不了他们。

“决斗！不不，我是说，礼仪对练。”

礼仪对练，是奇异种的一个古老传统。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双方都只能出手一次。一般来说，杀不了奇异种，但足够展示力量了。

许知点头。她其实也好奇，在石刻增幅下，更敏锐的感官，被补全的精神能量，这些叠加后现在的实力该到了何等程度。

从清道夫应下那刻起，咖啡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对峙的俩人身上，偶有闲心的，也是和友人分享吃瓜现场。

女人点头起，维克多一刻也没耽误。身体轻盈地弹跳起，人跃在半空中，羽翼展开。

锐利的羽毛带起轻微的破风声。但这只是掩饰，真正的危机是从指甲处迸射的毒液。

刺向目标前一刻，人影直接消失了。他瞳孔睁大的瞬间，一股巨力从脖颈处往下压，同时，剧痛从腿关节处窜起。

“呃啊……”

这股力道强行把他往下压，腿部挣扎着撞在了柱上。

关节骨一定有裂痕了。维克多抱着腿缩成一团，没有收回的翅膀跟着抽搐。

不远处，溅射到毒液的地板出现了浅浅的腐蚀痕迹，微微往下凹。

许知冷眼看着。星期日咖啡厅的建筑都是奇异种内顶尖的材料，如果她想，力道再大些，维克多的关节骨可以现场撞碎。

毒液确实不错，那又如何？

维克多羽翼振开和双手摆动前的身体态势早就显示出他的动向，在她眼里，和慢速的画面没什么区别。

轻易地预判成功，轻松地拿下。

“现在，可以和我谈谈了吗？”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和其他礼节周到的理事没有差别。

许知的目光扫向维克多的同伴，她现在需要一个清醒的对话者。

“我……我可以。”一个卡奇洛的人起身，头还低着，不敢看许知。

这次的交流相当顺利。对面的奇异种倒豆子似的快速交代了一切。

【清道夫一族？】系统摸不着脑袋，清道夫不是神造物吗？还有族群且可以繁衍？

身份介绍完全没提过啊。它蠢蠢欲动，又想给吐槽帖再添一笔。

在奇异种各族里，清道夫独享尊荣。根据历史记载，在几百年前，各个城市开始出现理事会或者之类的组织时，清道夫一族多方押注、协助。最后，各城秩序确定时，一条共识代代传承下来。

即各城默认预留一个席位给清道夫。

个别城市会在原有席位上增设，如马萨伦。相反的是卡奇洛这种，固定9个席位，清道夫调入，就需要先腾个空。

“哦。”许知表示明白。

“怎么，有哪位我的同族，挤了维克多家族的位置吗？”

“不敢。”对方立刻垂下头，“现在，卡奇洛并无清道夫。”女孩犹豫了一秒。

“可以直说。总归，背后要念叨几句。”

“呃听说，清道夫秉持纯血原则，不与外族通婚，但是强大的奇异种本身繁衍就比较困难。然后……现在族群人越来越少了，最终走向式微。”

【清道夫理事越来越少了？】系统捕捉到一个关键。

所以，清道夫的席位也算一种继承制。维克多恼羞成怒，就是在反击马萨伦明明也顺应了这种腐朽的共识，还装什么清高。

许知点头，对方咔嚓起身，动静略大，又有人暗搓搓看过来。

她搅了搅奶茶，一口饮尽。

系统还在纳闷：【知知姐，清道夫可以繁衍吗？还有族群？怎么身份介绍一句没提。】

不。

许知直接否定了卡奇洛人的说法。

清道夫啊。身份介绍上明明白白的神造物，无需进食，记忆还会反复重置。

奇异种需要进食，需要学习操纵、强化自己的力量。和人一样，是有增长空间的。

清道夫，则从最开始就是完成品。如许知现在使用的009这一身份，她的记忆中，从最开始诞生，力量和现在一般无二。顶多青涩些，但没有幼年体，记忆里也从未有过母亲、父亲或者引导者的存在。

是凭空出现的产物。

不过，在卡奇洛乃至马萨伦奇异种眼里，清道夫都是奇异种的一员吗。

旁边有人重重咳了两声。

许知抬眼，是个面熟的马萨伦奇异种。

“你不要听卡奇洛人瞎说。”

许知眨眨眼。还有好戏？

“虽然清道夫近亲通婚多，但是脑子变差很……呸呸”

“我是说，你们本身也没有精神力，不会受到影响。”这人强颜欢笑。

哦，原来她在马萨伦这群人眼里是：近亲通婚多了脑子不太好的清道夫。

许知佯怒，嘴巴弧度降下，盯了对方一眼，那人摸摸鼻子讪笑，转身挥手告别了。

“再见。”许知回道，声音带笑。

【知知姐，我们把卡奇洛的人打了。会不会有什么事啊？】毛球皱起来。

【暂时不用担心。】

许知伸了个懒腰，抄起书离开了。明天正式来访，今天，先试下军装。

【马萨伦的军装审美相当不错。】许知夸赞，这是她载入这个世界以内最真情实意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