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说这件事。”傅祈年认真想了一下，“不过商商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

“这不是怕你那堂兄有什么小心思嘛……”商蔺姜回道，“罢了，我让喜鹊去外头探探，这件事你别管，我自有主张。”

“我帮不上忙吗？”

“帮得上。”

“如何帮？”

“给我银子就成。”

“……”

回到府上，还不到用午膳的时辰，商蔺姜换上轻便的常服，翻着那些礼单，和傅祈年一起拟下百日宴的名单。

拟到一半，傅金玉闯了进来，一见到傅祈年就愁苦着一张脸：“阿兄……”

“又没闲钱了？”傅祈年头也懒得抬。

“是……也不是，我是有闲钱的，就是不够用。”傅金玉没好意思直接开口，在那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傅祈年嫌弃他的忸怩，冷冷抹上一眼，替他说了：“户部尚书前日紧急上书陛下，说近日海盗山贼猖獗，怕福建那边在运送十五万折粮银时会遇上盗贼，所以请求锦衣卫前往护送，而这段时日里大河上冻，松江府苏州府运送的折粮银也不能及时送上来，也怕有盗贼来遮路……看你这样子，是被派到福建去了吧？”

“啊……”傅金玉皱着一张脸点头说是，“阿兄聪慧，这路途如此远，只怕我要一路吃着西北风南下，又一路吃着西北风北上了，折粮银就是武官，也就是兄长你的月俸，这次户部还以折粮一万三钱两来助阿兄婚礼之费，可见这折粮银何其重要啊，我前去护送，就是护住兄长日后的月俸与赏赐了……”

怕傅祈年气度小，不肯与银子相助自己，傅金玉念念叨叨说了好一通话。

傅祈年又怎会不知折粮银的用途，叫来账房先生，拿来三十两：“路上小心一些。”

“谢谢阿兄！”傅金玉乐呵呵接过那三十两，“可惜了，宠宠的百日宴我是没办法露面了，不过我给宠宠准备了礼物，估摸明日就宋娘子做好了，嫂嫂明日让人去桃花记那儿取就是。”

“那我就替宠宠多谢小叔了。”商蔺姜笑应，“福建之地较为湿冷，这个时节雨水丰沛，要添些衣裳授暖才是，不过这湿冷之地，添几件衣裳也是冷的。”

商蔺姜说什么，傅金玉都仔细听着，听到最后忽而想起来商蔺姜的外祖父是福建人，怪不得这般清楚闽地的天气：“嫂嫂去过福建吗？”

商蔺姜回：“只去过一次，八岁那年随着外祖父去的，先走水路到苏州，然后转走陆路，路上不觉难受，但一到福建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沉沉的，连着几日没精神，也吃不下饭，吓得外祖父四处求医，还以为我是得了什么不可医治的拙病，后来一查，只是水土不服的啾疾。那会儿因为吃不下东西，邻家的大婶瞧我瘦得可怜，就给我煮了红薯水饭吃，倒也是奇怪，那红薯不是什么昂贵的补品，但十分香甜，吃进肚子里，精神就好了许多。”

“我晓得了，我到那儿若水土不服，就吃碗红薯水饭振精神！”傅金玉嘿嘿笑着，大快朵颐吃过午膳后就动身前往福建了。

早上起身太早，商蔺姜消食后眼皮沉沉，思想小睡片刻。

她才把外衣宽去，门房急匆匆前来禀报：“外头有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要见夫人。”

“有说是什么人吗？”商蔺姜隔门而语。

门房思想片刻：“自说是夫人的妹妹，但她身上脏兮兮的……我瞧着是来诈熟的，夫人，要打发走吗？”

“妹妹？”能自称是她妹妹的人只有一个商碧瑶，那个妾室所生的孩子，商蔺姜想起商展鹤说过商碧瑶被赶出家门的事儿。

那时商展鹤说商碧瑶想见她一面，她以为只是随口说说。

不知她有什么紧要的事，商蔺姜重新穿上外衣，推门而出：“请她到大堂去吧。”

“是，夫人。”门房应下。

走到大堂，商蔺姜让蓝玉去备茶食后问喜鹊：“总督出府了？”

“没有，现在带着姐儿在书房看书。”喜鹊回。

“去禀报他一声吧，说我妹妹来了。”

“是，夫人。”

在大堂里等了一会儿，门房引着一位面庞雪白，身穿破旧衣裳的女子前来。

因为裹了脚，女子的步子迈得小，三步才赶上门房的一步，但她跟得紧，走得十分着急。

姐妹二人有几年不曾见过面，不过商蔺姜一眼就认出了商碧瑶，她长高了许多，出落得亭亭玉立，即使身上的衣裳不干净，也没能让脸蛋儿失去光彩。

商碧瑶也是一眼认出商蔺姜，见到人，她悲不自胜，音声酸楚道：“姐姐，你帮帮我，我不想随便嫁人，可爹爹说若我不嫁，就离开商家，我明明离开了，爹爹却还是要我嫁人。”

说到后头，她语甚悲咽，色甚凄然。

“前些时候你兄长稍有漏言。”原来是不想嫁人才到北平来的，见她悱恻，商蔺姜眉眼垂垂，一时不知是心疼她，还是怨恨那位爹爹了。

数九寒天，商碧瑶身上的衣裳单薄不能授温，商蔺姜去牵她手时，感到一阵冰凉之意，她赶紧让春香带着她去换衣裳：“先去换身衣裳，这般单薄，小心感寒。”

商蔺姜留在大堂里琢磨着要如何帮这位妹妹，她已到合人生理之龄，长久将她留在府上，似乎有些不妥，只能暂留，可暂留之后要怎么打算？

她琢磨得一张脸皱似苦瓜，琢磨之际，商碧瑶衣裳甚都而来。

她目炯炯有光采的两只眼左右乱转，似在寻找什么人，转了几圈没找到，便甜甜叫了商蔺姜一声：“姐姐。”

“嗯……诶……”商碧瑶为容清爽之后，商蔺姜愣了一下。

仔细一瞧，她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打扮之后竟与自己有六分相似了，尤其是眉眼之间，似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又穿着她的衣裳，远远看着已与自己无甚差别，若并肩而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与自己是同一肚皮所出。

不知为何，她顿觉有些别扭怪异，怀疑她今次前来寻她是别有肺肠。

想至此，商蔺姜转而又想起未出嫁的日子里与她是耦居无猜，互称姐妹，从前那般好，她怎能疑她有心思不纯。

她不过是一个与自己一样，被亲爹以为羞耻的人罢了。

就在商蔺姜懊恼自己过于疑神疑鬼时，傅祈年步履缓慢，带着宠宠来到了大堂。

一到大堂，他先看到了商碧瑶，年甫及笄，面容衣饰绝似枕边人，不禁错愕片刻。而商碧瑶看见傅祈年，不等商蔺姜开口介绍，她眉睫间微含笑意，容如腼腆，上前敛衽道：“姐夫。”

她一声能荡人心目的姐夫，商蔺姜随即沉了脸，十二分确定了商碧瑶此次来寻她没有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