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颔首道：“中叔叔，实不相瞒，昨日我去神庙的时候，瞧见了一段话。”
中心浑身一震，“什么话。”
姜北说了一遍在庙中瞧见的话，静静等着中心开口。
中心长叹一口气，显得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许多。
屋内铺满了阳光，清风徐来，带着院中的花草香飘然而至，院内响起年纪小的侍女玩耍的声音，天真烂漫而无忧无虑。
“方才，北公子来也同我说的此事。”中心对着姜北道。
北洛要找的人果然是中心，二人是什么关系？
姜北脑中不自觉出现第一次见面时中心见到北洛时的那个眼神。
掺杂着敬意、震惊、喜悦...
太多太多，以至于姜北没办法完全读出来，现在想来这二人应该是认识许久，并且关系极深之人。
二人的孩子有灵魔血脉，中心便极有可能便是魔族之人，那阿秀是...灵修？
姜北想起自己昨日见到的阿秀，身上并无灵力波动的痕迹。
摸了摸猫毛，姜北等着中心继续。
“若小姜公子不介意，我便将北公子请来，我们共同商议，你意下如何？”
高帧同姜北点头，虽说不知道北洛底细，但好歹多了几分助力。
北洛方才去的房间就在姜北对面，过来的速度也是极快，姜北见他走了进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洛兄早啊。”方才在院中遇见，二姜北在观察中心，而北洛估计是在看鞋，二人只是打了个眼神招呼。
北洛应了一句“早。”便坐在了姜北正对面的位置，东棠几人也靠着椅子坐了下来。
房间的门被猛地撞开，一道身影飞奔进来，冲向端坐正中的中心。
灰眸一闪而过，姜北指尖一紧，身子绷了一瞬，却见到中心将血脉暴动的中呈抱在怀中，手在儿子眼前轻抚而过，黑气环绕间，怀中的孩子逐渐停止了挣扎。
这动作熟练的像是做过成百上千遍。
书房的门本就被打开，光影晃动间，出现了一个人影，是阿秀。
阿秀见到书房中的人愣了一瞬，脚步停在了门槛之外，她移开视线，目光有些闪躲。
扑在中心怀中的中呈恢复了安静的状态，无神地双目盯着厅内的所有人。
姜北不知是心理阴影太深还是怎的，总觉得那孩子眼睛会随时变成灰色，然后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喉咙。
虽说现在自己定然是不会被如此伤害，但姜北依旧僵硬地移开眼，摸着猫的手不自觉变得重了些，倒是让坐在对面的北洛瞧了过来。
“阿秀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中心见阿秀站在门外迟迟不来便道。
将中呈抱起，中心走到门口贴着阿秀的耳朵说了句什么，阿秀猛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随即却流出泪花，先是看看姜北的方向又看了看北洛的方向，嘴唇翕动却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跟在中心身后走了进来。
“公子，这儿光太强了，我们换个地儿坐吧。”姜北见东棠对北洛道。
哪儿来的强光？
姜北朝着对面的方向看去，最多也就是地板反射上来的光线，刺眼都算不上，不过女孩儿可能更在意防晒一些。
姜北思忖着便见到北洛点点头，起身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问也没问直接坐在了姜北身边的位置。
“方才神使大人来访，同我递了一张纸。”阿秀眼中是战栗之色，像是意识到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要落下来了。
把纸条递给中心，中心即使心中已知晓此时事，但眼中依旧出现了恐惧的神色，但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
纸条上写的便是那句话。
“阿呈我是绝不会交的，哪怕他只剩...”中心搂紧了怀中的孩子，对着阿秀道，也对着姜北和北洛道。
“但终归我是活了下来，命债难偿，若真的不行，我会...”中心看向阿秀，欲言又止地闭上眼睛。
“不，真的毫无办法了么？”阿秀道，脸上浮现出异常悲伤的神色。
“阿秀姐。”北洛淡淡开口道，阿秀僵硬地回头，只是眼睛依旧不敢直视北洛，北洛倒也并不在意，只是看了一眼还在中心怀里的小孩道：“先带着阿呈去院里坐一会，我们正在商量这事。”
他眼神一凛，“不会让中呈被带走的。”
一旁的中心摸了一把阿秀的头发，给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阿秀带着中呈去了外边的小院，房间内恢复安静，姜北攥紧的手微微放松。
姜北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看不得小孩了。
多摸了两下猫毛，姜北好了不少，便听见中心叹了口气，“阿秀本不是那种脆弱的人...”
中心摆了摆手，“耽误两位时间了，小姜公子，方才我同...北公子也商量过了，有两种方法。”
姜北点头，侧脸看着中心。
“第一种便是在家中设阵，等其到来，但毕竟除了数十年前那次显形，那位便再没有出现过，因此我们不确定他会不会来，况且..阿呈的灵魂也被他夺走，也不知他放在何处，若在家中候着，很难夺回阿呈的灵魂。”
“第二种便是假意献祭，直接去庙中截住对方，若是成功，拿回阿呈灵魂的可能也大大提升，但这个法子也存在危险，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
姜北想到那群诡异的守护者，点头道是。
“这十余年间可有其他复活之人也曾遇到过如今的困境？”姜北问道。
中心摇头，“他们就算再过不舍，最终都把孩子交了出去，对外便称孩子病亡...在他们眼中，没有人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这可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忍心...唉。”姜北叹了口气。
“但对我来说，阿呈便是比我的命还要重要。”中呈道，“所以两位公子别有压力，最差的结果也莫非是原定的结局。”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方法。”姜北思索了片刻便道，“我知晓一种可以遮掩气息之法，到时便可以替换中——”
姜北其实是想以此进入神像内，但是…
“不行。”北洛打断了姜北的话，中呈也不赞成的摇摇头，“此事本就让二位涉险，断不能将二位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姜北觉得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像是要把自己盯穿。
“洛兄，你...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只是提个建议。”姜北无奈转头，北洛却收回了视线，嘴角微抽，像是“哼”了一声。
祭品是孩子此事本就违反常理，断不是个真神仙能干出来的事儿，姜北想到前晚北洛同自己提及的灵魔血脉，盈乐城张宅地下的灰眸怪物，像是窥见了阴谋的一角。
或许，此事也与灰眸怪物有关。
“若是去庙中，洛兄可有他法？”姜北道。
“第二种。”北洛只说了三个字，算是下了定论，“到时我会代替中呈去。”
中心：“不可！”
姜北见北洛淡淡地扫了一眼中心，对方便低下头，犹豫半晌再道：“北..北公子，这事儿危险，您无需替阿呈冒险。”
北洛没理会中心的话，只是起身，看了一眼依旧坐在位置上看着自己的姜北道：“走吧。”
暂离中家的姜北同北洛一起回客栈，路上姜北问道：“洛兄，你不觉得此事蹊跷？”
北洛睨了姜北一眼，“嗯。”
“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同那孩子身上...灵魔血脉有关？”
街市上人流密集，噪声嘈杂，姜北怕对方听不清楚，便凑近了北洛说道，手臂自觉地揽过对方。
手臂搭上去的时候，姜北才发觉北洛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我热情的怀抱这么让他紧张吗？
淡淡的尴尬在姜北脸上浮现了瞬间却被冲散。
不对啊，看着北洛紧抿嘴唇的样子，姜北松开自己的手臂又观察了一下，怎么看上去还是如此紧绷。
北洛一直没说话，姜北等不到对方的回应倒也不恼，只是被站在前面的东棠拉去看画糖人。
“姜公子你吃吗？”东棠问道，但很明显不是真问，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身后的北洛，很明显便是想吃，但没钱。
“大清早腻不死你。”北洛紧皱着眉头眼神看向地面，东棠瘪瘪嘴脚步已经迈开了去，便见到姜北给自己抛了一块碎银子。
“这我就不同意了，早上吃甜点，开启甜美的一天对吧，棠妹妹，哥有钱，一人一串哈！”
东棠兴高采烈地冲去买糖画了。
长街上不知哪家店前突然涌入一群卖艺的，正手舞足蹈地过来，站在最前面的人脚下跳着欢快的舞步，邀请街边的人一起摇摆，街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好像是新店开业请来助兴的。
姜北眼见着那人跳着跳着便到了自己身边，朝着北洛伸手。
身后锣鼓喧天，街市上所有人均是将视线转移到了北洛身上。
姜北离北洛最近，却见到了对方紧绷得快要缩小一圈的身体，以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双手发颤在衣袍两侧轻刮，呼吸粗重而没有规律，看上去紧张不自在到了极点。
那卖艺头头手很快便要触碰到北洛，方才一路跳过来，早已见到了这位俊俏的小郎君，街市上女眷数量众多，若是能与之共舞，定能收不少钱，只是被站在一边差不多高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卖艺头头多扭了几下，绕过姜北，“小郎君，快同我来！”
马上抓住你了！
？
手指尖快要碰到北洛时，卖艺头头露出的笑容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