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姜北去的频率不算太高,除了刚来盈乐城那会因为好奇去转悠被偷钱之外,其他几次都是去接活。
北区的生存条件不是很好,经过家门口前的臭水沟中黑色的水上漂浮着不知名的东西,散发出幽幽的臭味。
南璃合上箱子上的小窗,却发现头顶还有一个没法关上的窗。
“忍一会吧阿璃,这应该马上就到了。”姜北用手捂住箱子,聊胜于无。
狭窄的仅容两人通过的巷子还需贴着脸过去,好不容易有几条宽阔些的大道也被道路两侧的居民占为己有,行人路过还要抬起脚尖防止踩到别家的东西,以防对方瞧见了便要自己赔钱。
姜北踮着脚踩过这片区域,再往前走一段左拐两个弯便到了。
耳边嗡嗡声不绝,终日喧闹的街上不是小贩的叫卖声,也不是热闹的舞乐声,而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指着鼻子互相责骂的声音。
姜北面不改色地穿过两位正在吵架的大爷身后,瞧了一眼纸上的地址。
没见到韩衡,倒是和几个壮汉对上了眼。
“阿爷,请问韩衡家怎么走?”姜北揪住看热闹的其中一人问道。
那阿爷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几个壮汉身后道:
“喏,就是那个,小衡他也欠你钱了?”对方上下一扫姜北,虽然觉得对方长得不像追债的样子,但也试探着问道。
姜北下巴朝着坐在门边的几人点了点问道:“韩衡借钱了?问他?”
“你不知道?小韩在娘生病的时候借过几笔,娘去世后都还清了,但对方是个高利贷的,觉着小韩有钱,便说他爹欠了不少,要小韩替父还债,小韩哪儿肯,便找到他爹问了情况。”
“嘿,还真欠了,欠了不少。这不最近堵在小韩家门口。”
“但我瞧着那爹倒是一次都没出现过,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哎,可能又在哪个赌场吧...”
姜北瞧着那两名大汉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拼命敲着那木门,嘴里大喊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韩衡你给老子出来!”
屋内没有任何响动。
北区的屋子狭窄拥挤,因此不少人都将房子朝纵向发展,有些人家甚至叠了有四层楼之高,遮天蔽日看上去有些压抑。
韩衡所在的这片也是如此,每间房门都歪歪扭扭地堆叠上去,姜北顺着房子向上看去,却瞧见了一道身影。
破旧拥挤之间总有人能发现异样,姜北才刚刚瞧见屋顶上的人影,便听到周边有人在呼喊。
“韩家小子要跳楼啦!”
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南璃从箱子中伸出脑袋,紧紧盯着上面的人。
“姜北,这高度摔下来,韩衡会死。”
姜北紧紧盯着屋顶上的人,脚下慢慢从人群之间挤了出去,朝着屋顶的正下方走去。
乌泱泱一群人瞬间又吵闹的不得了,那两名大汉也发现了异样,仰着脑袋朝上面看去,姜北见二人双手叉腰,露出身上的刺青,对着屋顶大声道:
“韩衡,你在威胁我们?”
屋顶上的韩衡看上去像是张薄薄的纸片,风一吹便直接碎了,只见他举了举手中沉甸甸的袋子道:
“我没有爹只有娘,我爹早就死在赌坊了,我娘也病死了,这些钱是我唯一能拿的出来的了,你们若是想要,便上来取,我在这儿等你们。”
下面众人陷入短暂的安静,没办法,不然听不清韩衡在说什么。
姜北见那两个壮汉点点头,对着上面的韩衡一指道:“你等着。”说完便哐当一声砸开韩衡家的门冲了进去。
姜北环视四周,没有人让韩衡下来,他们只是兴奋地交谈着不久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冷漠又愚蠢点亮了世人眼中的光。
姜北站在人群之中有些冷,他朝着屋檐上的韩衡再次看了过去,视线同对方相撞的瞬间,姜北见到韩衡的嘴动了动,说了几个字。
姜北运转灵力,朝着屋檐上的韩衡道:
“韩兄,你还有兄弟我呢,莫要冲动行事。”
金色的灵力裹挟着声音涌入韩衡耳中,韩衡的眼神一震,看向姜北后又轻轻合上了眼帘。
那两个壮汉很快便到了屋檐之上,看着站在沿边的韩衡,二人同时伸手道:
“拿来吧。”
姜北站在底下,身体确是稍微放松了些。
南璃望向楼上那人的影子,对姜北道:“他利用你。”
姜北却摸了摸猫毛道:“阿璃,别说那么难听嘛,韩兄他帮了我们许多,等会捞他一下也无妨。”
猫眼瞪了瞪姜北,南璃问道:“就你现在能接得住这么大一个人?”
姜北:“虽说不是为了修炼而修炼,平日里我也是辛勤刻苦,只要运转灵力,自然是能扛得住。”
南璃转过视线看向楼上。
却见到楼上那两个壮汉其中一个狠狠给了另一个一拳,传出几声极脏的臭骂,二人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众人:?
局势转变太快,众人不知自己漏掉了哪一步,便着急地问着左右的人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晓得,明明只瞧见小韩他已经将钱给对方了。”
“诶,小韩这聪明小子用这钱袋离间了二人,我猜他估计说了什么,这二人心不在一处,又贪恋钱财,自是容易被撺掇着起了争执。”
但韩衡的危机没有解除,那两名大汉身材魁梧,这房子又是个豆腐渣工程,打斗间瓦片掉落了不少,吱嘎声在耳边响起,眼看着就要塌了。
韩衡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发呆。
两个大汉也发觉了屋顶情况不妙,但已为时已晚,屋顶上的木架轰然断裂,带着本就倾斜的屋顶往下掉。
两个大汉眼中的不甘吞噬了一切,狠狠地推了一把韩衡。
都别想活。
掉下去的时候,韩衡觉得一切喧嚣皆是离自己远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像是小时候娘亲在耳边扇扇子哄自己睡觉时的动静。
温暖恬静,是韩衡最为眷恋的东西。
但娘生病了,即便赚了很多钱依旧是不够花,一碗碗汤药灌下去也没有用,娘还是离开了自己。
跪在床前痛哭的韩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恨意。
但他不知道恨谁,恨那不成器成天在赌坊酒楼的爹?还是恨那水平低下治死人的庸医?
韩衡不知道,于是他只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爬的高一些,不能成为盈乐城甚至皇城的达官贵人,这样也许能遇到神医,也许娘亲便能再多陪自己一段时间。
但这样也好,到了地下便能再见到娘亲了,便能一直留在娘亲身边。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韩衡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下毫无着落的失重感,心跳声更明显了。
可是,可是...
“阿衡,好好活下去,走出这破败吃人的北区,走出这盈乐城,去更广阔的世界。”
这是娘亲对自己的期待。
噗——
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耳边呼呼的风声发出一声巨响,随后韩衡便听到了一声轻笑。
“韩兄,还好你轻。否则我家小猫又要骂我了。”
还好留了后路,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从高处落下的冲击太大,韩衡晕了过去,姜北把人扛回了小院。
姜北把韩衡放在自己的床上,南璃围在对方身边瞧了瞧对姜北道:
“他没什么事儿,躺一会便会醒过来。”南璃从床上跳了下来,来到姜北边上,看了一眼阿蓝挑选的新纸人模样,“你先回去吧。”南璃道。
阿蓝收了伞回去,隔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打算怎么办?”南璃问道。
姜北正在晒衣服,出门着急,刚洗好的衣服还在桶里没有挂起,此时乘着还有些光,姜北得把衣服晒出去。
闻言他看了一眼南璃,有些奇怪地道:“阿璃,怎么最近总问这个?”
南璃以往只管姜北身体好不好,是从不管其他什么事儿的,最近有些开始关心起姜北未来的打算了,实属有些怪异。
南璃明显噎了一下,不过姜北正抓住一件将要落在地上的衣服,便没注意到南璃的犹豫。
“无事,随便问问。”南璃道。
姜北没回答对方,将最后一件湿哒哒的内衬挂在杆子上晾晒出去后,他才蹲到同南璃一样高的位置。
四目相对,姜北的眼睛里带着些伤感,他问道:“阿璃,你是不是要走了?”
南璃墨绿的瞳孔骤然缩了一缩,快若闪电,却被姜北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不会走。”南璃道,但听声音却有些心虚,它烦躁地抓了抓猫毛。
姜北哦了一声,移开了目光,他站了起来转移话题道:
“阿璃,其实韩衡这事儿不出我也准备把他挖过来的。”
“在这儿一直当歌者并非我所追求的,这只是一种积累资源以及快速赚钱的方式,前段时间我同韩衡商量着可以合作开家商铺,专门为盈乐城大小喜丧事提供乐队服务。”
“若是当歌者,我一天最多只能赚三笔,但若是当了中间商赚差价,我一天可以赚不知道多少笔!”说到这儿姜北觉得激动。
“平日出去接活,都是要倒上好几笔,中间费用被人收取了一大半,我拿到手的自然便少了许多。”
南璃摇了摇猫尾问道:“可这盈乐城之中也不乏有类似的商铺,你如何能做得过?”
姜北道:“盈乐城中类似商铺我知晓最大的便是盈乐楼,你还记得当时我们拿到的第一笔大款吗,虽说对当时的我来说,这笔钱已经算非常多了,但圣乐节是当地官府出钱请盈乐楼操办,我一个小小的歌者都能拿这么多钱,可想盈乐楼赚了多少?”
“还有其他的一些商铺我让韩衡打听过了,克扣只会更多,不会少。”
“再说了,我姜北的名声已经靠着盈乐楼还有茶楼打出去了不少。”姜北下意识看了一眼南璃,见对方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他愣了愣。
南璃:“没事,你继续。”
姜北有些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他摸了摸鼻子,眼神往后一瞟,见是韩衡已经醒来,站在门框边,见自己转过身来便道:“姜兄。”
姜北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阿璃,若是要走,提前告诉我,有个心里准备。”姜北盯着南璃的眼睛道。
南璃点点头,“我不会走...”话说了一半,姜北便站起身朝着韩衡的方向走去。
“只是...”南璃瞧着对方的背影,叹了口气,少有的露出了些纠结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