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渐欲作重阳,熠熠溪边野菊香。
山门大开,人影绰绰。
“门主,这实力评估都快开始了,怎还不见她们?”三长老笑着看着一旁的老者。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原因无他,只因门主今年参与测评的三个女徒弟中有对多灾多难的孖女,天煞的命格,总归是会令人多心。
“都是小孩子,估计还在后山玩,左右还未开始,再等等也无妨。”二长老性子最沉稳,也是最清心寡欲之人,虽门下弟子也不多,但他基本不露面,是仅次于门主的“闲人”。
“律文,仲勰说得对,小孩子嘛,玩性自然大——还没开始,再等等吧。”大长老元平笑的和蔼,“去岁你也是这般问的。结果他们可是惊艳了全场,百年难遇,甚至是从未有过记载的天才…怎么?不信门主?”
元平伸手从泥炉上取下茶器,替自己与律文各添了杯茶。
而正吃着点心,看着三人闲聊的某人突然起身,只摆了摆手:“你们呐,继续喝茶吧。这不还没到时间吗?而且她们怕过什么?——算了算了,不和你们唠了,我呀,要去找他们喽!毕竟,热闹不看白不看...”
胡子花白,衣若谪仙却又孩子气十足的老爷爷就是这影门历代中最不“靠谱”的一位门主了,不过,他在某些方面,能力还是不错的——比如眼光。
影门后山,山清水秀,落英缤纷。被结界分割开的这里是影门中最宝贵的地方。
奇珍异兽,奇花异草。
只要是能被叫出名号的,基本都能在这里找到。
只要方法得当,在这里可以跨越任何地域,找到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你有能力逃脱以及回来。
于是这里还有一个名字,锦山——本是禁山,后来游云嫌名字过于明了,便做主改了名。
但从六年前开始,这儿便逐渐成了一群孩童的玩乐之地。
可所有人都对此无可奈何,因为游云点了头——游云允许他们在这里肆意玩闹。
不过他们的玩闹不是寻常的那种,他们可以从由这里跨越到的地界快速寻到自己所需的东西并返回。
游云自然不担心,需要担心的另有人在。
果不其然,一群小家伙们都在后山,围在一堆,嬉戏打闹。他们周围有一群白衣少年,垂头丧气,唉声叹气,更甚者还有背靠着背,满脸苦楚,生无可恋。
游云刚过来,便有少年注意到了他,连忙提醒周围的同门,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作揖行礼,唤道:“见过门主。”
游云看着他们这般自是心中明了,知道是他的这些好徒儿又在折腾人了,便随口问了几句。
“你们这是怎了?”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正欲开口诉苦时,就看到了一个红衣女孩飞快地从他们身旁掠过,然后,一把抱住游云开始诉“委屈”:“师尊,您怎么才来吖?您要是晚来那么一小会儿,您就看不到我啦!师尊,您不是说我们都是好孩子吗?那为什么那些师兄一点都不喜欢我们?还总是欺负我们,嫌我们烦,不陪我们玩……”
红衣女孩本就生有一副楚楚动人的容貌,再加上现在梨花带雨地诉委屈,更是一幅可人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不过五岁光景,便以能初步判断出长大后定是红颜祸水。一袭水红色曳地裙,衣上镶绣金丝芍药花纹,在这个以白色为主的影门极为显眼,也显得极其特殊。
女孩的说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蓝衣男孩捂着嘴拉到一旁,男孩的桃花眸中满是无奈,痞痞帅帅的小脸上满是无语:“楚楚,我若不是一直在旁边看着,还真就信了你的鬼话!”
人如其名的楚楚眨着无辜的水眸,正欲开口“警告”他不要乱说话,一偏头就看到了周围诸多少年一幅期盼,却又不抱有任何希望的表情。
他们期望蓝衣男孩可以给他们“正名”,但介于这些小家伙先前的所作所为都太过于与众不同,所以他们完全不抱希望。
果不其然——
小男孩无视女孩眼神中的浓浓警告意味,一本正经道:“明明是他们以大欺小,仗着年龄比我们大,入门比我们久,阅历比我们广,就来挑衅我们,输了又不服,所以呢,就伺机打击报复我们呢!什么不陪我们玩?那是他们嫌我们幼稚,不屑与我们玩。什么总欺负我们?那是他们不服气!懂了吗?”
“懂...懂了。”楚楚被小男孩的说法唬住了,她觉得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无凭无据的,还那么全面,着实令人难以相信。
风存楚这边正独自懊恼着,那边其他几个孩子一副若无其事见怪不怪地席地而坐静静地待在一边,看着游云与这一众少年和风存楚轩辕森说话。
游云听完他们的话,笑呵呵地看着一众白衣少年:“真有此事?老夫怎不知呢?比试的时候不该把老夫喊上吗?不然,谁给你们做裁判不是?”
游云话音刚落,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突然上前:“门主,瑾瑜有话要说——三木,你是不是又学坏了?明明是你们捉弄我们在先,我们何时欺负过你们?”
南瑾瑜一袭雪白的飘逸校服,举止言谈皆有名门世家精心教养出的端庄大气,亦不缺影门培养的恣意随性。
她的语气与其他人相比,多了不少熟稔。除却第一句,其他的都是作为长姐般对弟妹的规束训诫。
“自己‘恶人先告状’也就算了,怎么还想拿你那一套‘教坏’师妹呢?”
南谨瑜不是这群人当中年纪最大资历最广的,但论起别的,却足以可以被称上一声“二师姐”——在她之上的也只有她的师兄了。
“瑾瑜师姐,在是否教坏了师妹了的问题上,你不该问我们,也不该同我们讲,因为这不是我们教的。所以,要么是师父把我们教坏了,要么就是师妹把我们带歪了。”一旁的一个男孩笑着开口。
男孩一袭雪白锦袍,上绣兰草,腰佩黑色烟纹玉牌,一双凤眸微微眯着,小酒窝微陷,看起来像是个乖巧懂事又单纯的普通孩子。
南瑾瑜看着他,偏开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游云行了一礼:“门主,测评快开始了,瑾瑜还要去找师兄他们商讨一些后续细节,就先行告退了。对了,还有两人到现在还没寻到踪迹,请门主尽快带着他们前往评估场地。”
继南瑾瑜离开后,其他人也纷纷托辞请退。
虽然锦山山是个好地方,但是在锦山常待的都不是好人。
他们也不过是想躲个懒,才和南瑾瑜一同过来接下了看护孩童的任务,没想到…还不如不躲这个懒!
“来,给为师说说,你们对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游云没有一点做门主或师父的自觉性,直接席地而坐,又不知从哪儿拿出几盘点心,一幅准备好好听戏的样子,“小六,你来说说。”
几个徒弟当中心思最单纯的只有这个了。
风存楚低头玩着手指,一幅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样子,很是无辜地嘟着嘴:“没干什么吖,也就比了比武,比了比文,玩了会儿捉迷藏,然后就…就被二师兄拿来当试验品试了试新炼制的药啊、毒啊之类的,再…再就是…让他们帮我们去抓几头小兽吃…真的只是小兽…”
游云摸着胡子,看着他们现在一个比一个乖巧讨喜的样子,心中阵阵无语。他的徒弟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但他就是乐意惯着。
游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皱着眉,“小四和小七呢?”
周围几人瞬间默不作声——虽然也没怎么说话——一个个正襟危坐,一个比一个乖巧。
身着玄色滚银边锦衣的男孩捏了一块点心,随口应着:“原本两个小师妹一大早就不见了,但是没一会儿小师妹就回来了,因为七师妹没回来,所以哥哥就去找她了,不过已经去了好久了。”
他的头发本就扎得松松垮垮,此番摇头晃脑,竟连带着藏在发中的那缕银白露了出来。银白在阳光下更加显眼,游云注意到了,直接把他捞到怀中,散了发带,替他重新扎了发。
“师父,您觉得小七会去哪儿?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都不会独自下山的。再加上这几日…她也不会自己离开的。”一向最是沉稳懂事,颇有大师兄风范的风存墨也不由担心起来。
精致的五官虽未完全长开,但也不难看出日后的玉树临风。同样是一袭白衣,穿在他身上,却没有老二上官逸看起来那么单纯懂事,反倒是多了几分沉稳。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墨墨,你先带着逸逸他们去找元平,我去找找他们。”游云直接起身,叮嘱了一句后,便匆忙离开。
那件事,无论是对小七,小四,还是其他几个孩子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阴影。再加上小七本就先天不足,虽说靠后天补了些,但底子还是虚的。
“小幺,你真的不知道小七他们去哪儿了吗?”
这是风存楚在前往测评场地的途中,第…不知多少次的询问。
“不知道。”非倾落再次无奈开口,不过这次,她不准备只说三个字,“她说好要带我下山去买糖葫芦吃,结果把我扔在半山腰就不管了。可能她自己溜出去了吧。”女孩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相较于其他人的惊慌,她有些平静得过了头。
听非倾落说完之后,风存楚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什么?!你们出去玩竟然不带我!”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小七怎么会自己偷偷下山?这不是她的性子呀…不对,这不是她现在的性子。以前说她偷偷下山还有可能,但现在…”
风存楚的表现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的。也是除了非倾落以外其他人的心理写照。
去岁那件事发生后,他们便几乎没再踏出过山门,因为后怕。
那日的漫天大火,和满身青痕血疤的他们,让他们后怕。
话说游云这边,下了山门到处寻找未果,便以为他们回去了。便匆匆赶回去,却依旧没见到人。正当他准备多派些人手去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又很清冷的声音:“师父,糖画。”
游云转过身,便看到了一个黑衣男孩正紧紧地牵着一个紫衣女孩。男孩手中拿着一打的糖葫芦,女孩的手中是一打的糖画。
男孩身着玄色滚银边锦袍,上绣银丝流云纹,女孩则是雪青色暗花流云纹蜀锦百褶裙,与衣同色的面具遮去了两人的大半容颜。
女孩见游云不动,便晃了晃手中举起的糖画。
看到他们,游云才算是放心了,但仍装出一幅不满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你们还知道回来啊!长能耐了是吧?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啊?,还乱跑!乱跑也就算了,不在山上跑,还跑到山下去了!下山也就算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想干什么!”
南谨辞直接拿过非倾离手中的糖画,在游云话音刚落的时候,连同一根糖葫芦一起塞到了游云的手中,然后就牵着女孩头也不回地去找其他人分吃的了。只给游云留下了一句话:“徒儿知错,下次必改。”
此时,代表着实力评估开始的钟声响起。
游云看着手中的吃食,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真,无论如何,天性没变,习惯也没变,还是一样喜欢踩着点回来。
但见他们二人神情无异,游云便也就彻底地放下了心。
这不是在逐渐好转吗?这么乖巧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成为那人手上的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