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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最后的夜晚,整个城市的天空都被烟花照耀着。五颜六色的焰火带着人类的喜悦与期盼,一个世纪结束了,新的世纪开始了,人们还不知道他们将会在新世纪迎来什么,科技的巨变,社会的震荡,一些国家会消失,一些战争会打响,生活将会翻天覆地地变化——这些遥远的未来不会出现在此时的世人的心中。
当新年钟声敲响时,人们欢呼着——2000年1月1日终于到来。2000年注定是历史上格外重要的一年,而迈进这一年的人们恍然未觉。
“我有一个想法……”哈莉望着落地窗外的烟火,“它很大,称得上荒诞……”
“什么想法?”弗朗茨和她并立在窗前。
“嗯……不好说,是关于某个年长、受人尊敬又法力高强的巫师的。”哈莉说,“我在盘算着要不要,呃,提前把他做掉。”
“你终于打算杀邓布利多了?”
“什么?不,不是。”哈莉嘶了一声,“唉,先搁置吧。”
“如果你不方便动手,我随时可以帮忙。”弗朗茨说,“那么,难道是格林德沃?”
“我只是有个猜想。”哈莉转过身,正对着他说,“或许他和神秘人联手了。”
“我觉得这再正常不过。”弗朗茨点头说。
“我和格林德沃只见过一两次面,我并不清楚他的为人,只能从历史书里侧写。”哈莉说,“如果我是格林德沃,我绝不会仅仅因为牢狱之灾就放弃自己的野心。只要我有机会离开监狱,我一定会抓住。只要有机会东山再起,哪怕是极小的可能,我也会奋力一试。我不觉得格林德沃真的会任由邓布利多摆布,像个听话的改造犯一样。”
“我基本赞同。”弗朗茨顿了顿,“你知道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的事吗?”
“什么事?决斗的事?”
“八卦的事。”
“啊,有所耳闻。”哈莉说,“如果你是说他们两个有过一段至交好友的经历的话。”
“至交好友?”弗朗茨挑了挑眉,“我听说远不止于此呢。”
“‘至交好友’是英国人文雅的说法。美国人都说‘基佬’。”
两个人都笑了。
哈莉又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一段被激情冲昏头脑的热恋能对关系有什么大影响……事实上这可能反而让他们更恨彼此了呢。”她说,“所以我不觉得他们二位如今能达成和解什么的,只能是在利益一致的时候合作吧。”
“那你认为格林德沃是在借机试图东山再起,和神秘人达成合作,把你和邓布利多都踢出局。”弗朗茨说。
“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都是搞制衡的高手。邓布利多为了制衡神秘人而把格林德沃从纽蒙迦德捞出来,格林德沃也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就轻易把邓布利多踢出局……神秘人现在势头正盛,格林德沃也得有个人来制衡神秘人才行。”哈莉说,“不然他早就把邓布利多杀死,和神秘人瓜分欧洲了。”
“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相处了这几年,也没有谁把谁杀死。”弗朗茨感慨道,“也许感情也很复杂呢。他们甚至可能是初恋。”
“他们俩不可能是恋爱脑的。”哈莉摇头,断定地说,“反正我不相信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对对方有正面的感情。到了不需要制衡的时候,他们俩一定比任何人都想弄死彼此。”
初恋又能算什么?哈莉的初恋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是乔琳的高中同学,分手之后就变成陌路人了,连他去了哪个大学都不知道。一对情侣分手之后没变成仇人都是谢天谢地。
弗朗茨不赞同道:“几年前格林德沃也一直没死,他只是被监禁而已。而且他还操控了纽蒙迦德。”
“只能怪邓布利多太仁慈——不,应该说他的参政形象就是仁慈老爷爷,不可能主张杀死手下败将。”哈莉说,“而且你不觉得监禁比杀死更能伤害格林德沃吗?这才让格林德沃钻了空子……啊,这样一解释就都合理了。”
“唉,真是冷血政客的发言。”
“多谢夸奖。”哈莉轻笑,“说回制衡……”
弗朗茨心有灵犀地顺着她的思路说了下去:“格林德沃想要东山再起,最简单的就是利用神秘人,他知道魂器的秘密,知道怎么杀死神秘人,所以在神秘人还有用的时候,他会留下一个人制衡神秘人,那个人要么是邓布利多,要么是你。”
“没错。”哈莉说,“对于格林德沃来说,留下邓布利多的好处比留下我的好处多。他了解邓布利多的能耐和底细,却对我一知半解。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邓布利多又把我当做打败神秘人的希望。”
“所以说,他最好的手段就是杀了你,然后握着邓布利多这张牌,坐视神秘人壮大起来,和他划分地盘,最后杀了神秘人。”弗朗茨说。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恨极了邓布利多,一定要把他杀死,用我制衡神秘人。只是因为我跑路了,所以现在只能让邓布利多活着。”哈莉说,“如果这样,一旦我回去,他肯定就要把我抓走了。无论怎么样,我的境遇都不会好的……”
“所以,如果这种推断是真的,格林德沃都是敌人。”弗朗茨说。
哈莉点头,随即冷笑了一声,“其实几年前我被传送到纽蒙迦德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他当成敌人了。”
“我很抱歉……”弗朗茨懊丧地说。
“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哈莉说。
“我可以帮你做掉他……天哪,我在说什么鬼话。”
“你也觉得吧!”哈莉说,“说起格林德沃或者邓布利多,就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
“我甚至觉得相比之下神秘人算不上什么。”弗朗茨叹气道。
“我应该能干掉神秘人。就是会费点力气。”哈莉认真地说,“邓布利多战胜过格林德沃,过了几十年了,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行。”
“对,要是邓布利多能干掉格林德沃就好了。”弗朗茨豁然开朗。
“问题是他可能没那个打算……我觉得我应该提前制定一个什么邪恶计划,用阴谋诡计害死格林德沃。”哈莉说。
“你太有反派的自觉了,哈莉,哪怕演也要演得像正派女主角。”弗朗茨提醒道。
“哦哦,是的,是正义计划……”
二人聊了一夜都没有聊出个所以然来,都觉得困了,各自睡觉去了——新年第一天的感觉很快从兴奋变成了平淡。
次日早上,哈莉已经暗中收拾好了行李,把自己的物品装在空间袋里,随身携带。她最后看了看地图,确认了路线,把它也塞回袋中——今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
卧室里却像她依然要回来过夜一样。床头的小说里夹着书签,几份未完成的魔药药方和笔都胡乱堆在桌子上。她不打算告诉弗朗茨自己要走。她之前只是告诉弗朗茨,自己还是像上次那样,去“再见他们一面”——自然是见她的那些支持者们。
“我们可以先去遛狗,时间还早。”哈莉说。
她还是和弗朗茨一起吃了早餐,享受着最后的平静时光。
和弗朗茨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她越狱后最幸福的一段时间,每天能吃饱饭、能好好睡觉、不需要担心有人追杀,更不需要费尽心思变幻外形、寻找住所、设置防护魔法、编造身份。她还有一个同伴能够一起聊天,一起分享想法,一起研究魔法,几乎称得上无忧无虑,像是一场梦。
——这也确实是一场梦,是她自己造出来的梦,她用迷情剂造的梦,几乎把自己也骗了。
弗朗茨喜欢她吗?肯定是喜欢的。哈莉对这个有自信,毕竟她对“让人喜欢”这件事很是精通。她年轻、聪明,又算得上漂亮,所谓的“喜欢”不过是激情之爱、是性吸引,哈莉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什么逊色于人的。
但是弗朗茨必定不爱她,哈莉非常确信。说“友爱”可能有那么些吧。但是真要是说人与人之间那种真挚美好的感情,“可以为你去死”之类的、“你跳我也跳”之类的,哈莉不觉得那玩意会出现在有亲情的一家人或者大荧幕之外的地方。
早餐后哈莉和弗朗茨去遛狗,牵着手在河边慢悠悠地散步,一路上说说笑笑,但这些就是最后的了——哈莉已经准备妥当。
“好了,我得走了。”哈莉看了看表,“你带茱妮回去吧。我找个地方幻影移形。”
“回来吃午饭吗?”
“嗯……也许会错过午饭了。”
“那我给你留一点——或者晚饭。”弗朗茨笑道。
他们拥抱了一下,哈莉便向一旁的小巷走去,一边走一边回过头,对弗朗茨挥手。弗朗茨也笑着,目送她消失在小巷的拐角。
好了——哈莉又走了一段路,直到走进了附近的居民区,她才在两座公寓楼中间,手握在口袋里的魔杖上,念了咒语,解除了迷情剂。
这下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哈莉想着,向“绿色火焰”酒吧走去。她和约瑟芬他们约在那里了。
她用了魔法保暖,却没有用上一个防风咒,顶着呼啸的冷风不急不缓地走,哈莉感觉到了那种滋味:孤独和自由一体两面,她现在同时拥有。唉,哈莉心想,这才是常态啊。
忽然之间,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狗叫,哈莉心中一惊,随即回头,小茱妮疯跑向她,弗朗茨抓着绳子,跟着疯跑在后面,在哈莉幻影移形前来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等一下!”
哈莉说不出话,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弗朗茨。
“你消除了药效,是吧!”他问道,奔跑过后的嗓音十分沙哑。
“什么?”
“你知道我和威克多尔做了七年的室友!他收到的掺了药的零食都能把整个宿舍塞满了,我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东西!”
哈莉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你不能这样——”
“我才应该说这句话吧!”看得出来弗朗茨生气了,他向前一步,逼近哈莉,“你利用完我就要扔掉我吗?”
路过的麻瓜都偷偷打量着他们,似乎把这当成了普通的情侣吵架。
“我错了,对不起。”哈莉立刻认错。
“我说过,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帮你——你没必要这样!而且在我喝了它、任由你摆布之后,你居然……你居然……”
“我——”
“你居然——要把它消除掉。”弗朗茨深吸一口气,“然后呢?你打算一走了之?”
“对不起,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我欺骗、伤害了你。”哈莉直接服软。
弗朗茨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松开了哈莉的胳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哈莉把手伸向口袋,他又立刻抓住她的胳膊,像是以为她要趁机幻影移形溜走,“你要走了吗?”
“有人看我们……”哈莉无奈道。
她已经摸到了魔杖,因此立即施了忽略咒和闭耳塞听咒。
“你要去哪?”弗朗茨问。
“非洲。”哈莉说。
“我也想一起去。”弗朗茨说。
“别这样,我知道我做了错误的事,我对不起你。”哈莉连忙制止,“我不应该给你下迷情剂……因为我想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哈莉只能咬着牙编下去,“我们分手了,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但我想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你知道吗,哈莉,我之前觉得这不是坏事。”弗朗茨说,“有很多话我之前没有勇气说出来,喝了迷情剂之后,我终于说出口了。”
“……真的吗?”哈莉被弗朗茨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汗毛倒竖。
“如果你只是为了安全,为了我不会出卖你而给我下药,这是合理的,哈莉,我愿意认清这个现实。但我喝了迷情剂、向你诉说我的爱意之后,你又为什么要接受我?你为什么要吻我、拥抱我?为什么要和我做ⅡⅡ爱?”弗朗茨的目光似乎带着绝望,从绝望之中又浮现出得以生还的渴望,“哈莉,这是因为你对我并不是毫无感情的吗?还是说那些都是假的?”
“……那不是假的,我对你有感情。”哈莉的求生欲让她必须这么说。“正因如此,我才会对你心存愧疚。”
寒冷的风吹过,弗朗茨的表情又变得生动了,像是雕版画的人物活过来一样。他望着哈莉,神态又变得柔软。
“如果你带我走,我就原谅你。”弗朗茨说。
然后呢?然后呢?哈莉心里警铃大作。你小子赖上我了?你真要和我走,又要以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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