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莲看到眼前的身影拐了个弯,进了巷子,深怕跟丢了,急忙加快步伐埋头向前走。
结果一拐弯,一片阴影挡住了她前进的方向。
那人低头,长发垂在胸口,一副温婉如玉的模样。
“姑娘,你已经跟在我后面很久了。”
红晕爬上了裴雪莲的脸颊,她向身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都不敢对视那人的眼睛,顿了片刻,才心虚地抬高声音,“我没有,你看错了。”
“哦,是吗。”许永瑜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给她让开身位,微微欠身,一只手放在胸前,“那姑娘,请。”
裴雪莲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头脑中如同有风暴在脑海中打转,她竖起耳朵听,越听心越慌张,因为她向前几步后,那人似乎也没有发出动静,似乎不打算往这边走了。
怎么办,要是再这么下去,人就要错过了!
裴雪莲于是在脑袋发出指令之前,终于做出了一件最为大胆的动作,而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扭过头,抓上了那人的衣角,从下往上看着他,咬着唇道,“公子,我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家吗?”
裴雪莲反应过来时,脑袋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脑中有个小人在抓狂,重复回忆自己方才做出的越矩的动作,下一刻松开了那人的衣角,有点尴尬地看着他。
许永瑜挑了挑眉,“迷路了?”
裴雪莲硬着头皮,“嗯……”
许永瑜道,“出门没有带随从?”
裴雪莲道,“呃嗯……”
许永瑜道,“刚刚在药堂?”
裴雪莲当机立断,“不熟。”
许永瑜道,“你要去哪儿呢?”
裴雪莲一听有戏,神情都张扬起来,语气中带着雀跃,“真的可以吗?”
许永瑜后退一步,莞尔道,“嗯,可以。”
裴雪莲悻悻地挠挠耳朵,似乎也觉得太亲近了,便说,“我去裴府,那,在此谢谢公子啦?”
许永瑜点头,“好,跟我走吧。”
裴雪莲跟着许永瑜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的衣角在眼前翻飞,迎上行人打量的目光,甚至还产生一种他们是一同出游的错觉。
她忍不住搭话道,“公子,你是哪儿人呢?”
许永瑜道,“我是临安人。”
裴雪莲道,“为何我之前没有见过你呢?”
许永瑜道,“没有见过……可能缘分还没有到。”
裴雪莲偷偷笑,“那我们现在是有缘分了?”
许永瑜,“……”
裴雪莲感觉两人距离拉近了一点,偷偷看了他一眼,道,“那个,公子,你不问我是哪儿人吗?”
许永瑜捧场道,“姑娘是哪儿人呢?”
“我也是临安人。”
许永瑜道,“啊,这样的话,那我还知道姑娘姓什么。”
裴雪莲眨眨眼,“我姓什么?”
许永瑜轻笑,“姓裴,是么?”
裴雪莲这才反应过来,是她叫他带路去裴府的,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她摸了摸耳朵,烫烫的,心想,“好蠢啊…”
许永瑜道,“那姑娘也可以猜一下我姓什么。”
裴雪莲还想着刚刚的事,觉得自己丢人现眼,于是闷闷道,“……不猜。”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不知道为何今天被放大了无数倍,她恨不得在脚底挖出来一个三尺的洞,让自己钻进去。
许永瑜思考片刻,道,“好的,在下东市许氏,名永瑜,字无酌,听闻裴府三位小姐,敢问小姐芳名?”
裴雪莲这才明白,原来他把自己当主子了。她原本应该毕恭毕敬地答自己是裴府的下人,只不过府中每个人都会穿着这样一套五色霓裳,才叫公子认错了。
不知是不是遇到了心动的少年,导致沉寂许久的少女心开始活跃起来。如同开了阀的水闸,情意哗哗涌出,将胆怯的人变得勇敢,将朴实的人变得虚荣。
还是因为想着萍水相逢一场,说不定这次见面过后,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于是她没有否认,只是模棱两可又有点顽皮地道,“倘若你赢我了一个赌约,我便告诉你。”
许永瑜如同遇到了喜爱的玩具一样被勾起了兴趣,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什么赌约?”
裴雪莲道,“你信不信,我只要轻声叫两句,我就能平地变出一只猫来。”
许永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
裴雪莲涨红了脸,咬着牙跺脚,“你根本就不信。”
许永瑜强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裴小姐请。倘若我输了,裴小姐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裴雪莲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她想往常一样将猫咪唤出来,于是轻声道,“咪咪?咪咪?”
按理说,小奶猫一般都在这一块玩耍,它常常也是蹲在草丛中,听到她呼唤,第一时间就会像一只小马驹一样奔出来。
但这次没有。
“咪咪?”裴雪莲又轻声呼唤了几声,绝望想道,“猫呢?我猫呢?”又对上那人笑着的眼睛,只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啊啊啊,猫呢——”
裴雪莲拿出怀里的小纸包,也没有猫咪跑出来。她正垂头丧气准备认输时,许永瑜出声道,“裴小姐信不信,我一声都不用出,可以变出一只猫来。”
裴雪莲怀疑地打量着他,怎么可能原地变出一只猫来,难不成他怀中塞了一只猫?可又看到许永瑜带着笑意的样子,似乎又不像作假。
她直接道,“我不信。”
于是许永瑜在她面前,就变成了一只猫。
没错,就是一只猫,通体黑色,修长的身形,顺滑的毛发,瞳孔是墨绿色的,这只猫正优雅地舔着毛,分出来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裴雪莲被这一眼看得砰砰直跳。
她迷迷糊糊地想,“完啦,原来在做梦。”
只见那只猫口吐人言,“你叫的咪咪是它么?”
然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静悄悄出现发着光的瞳孔,接着一只一只猫露出了全身,金被银床的橘猫、全身虎斑纹的狸猫、乌云盖雪的黑白猫……
她喂过的小猫,就躲在猫群的最后面,盘起尾巴,小小地回应了她一声。
不仅黑猫口吐人言,其他的猫也纷纷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奇怪,感觉她跟裴府的人不一样?”狸猫蹲在墙头,尾巴压在身下,好奇地打量着她。
“……喜欢,吸溜吸溜。”有着白手套的黑白猫趴在地上,轻轻舔着粉色肉垫。
“是好人喵。”小猫声音微弱,还是冒了出来。
“少主为什么在人类面前暴露自己身份呀,不怕……么?”
“她没有灵力,弱,不用害怕。”
“哎呀,少主把我们喊出来,是要叫我们带裴小姐回府做客的么?是么?”
僻静的道路上被猫咪围成了一个圈,围着一个女子和一只气定神闲的黑猫,猫咪们有点腼腆,不敢与女子搭话,只能不停地在黑猫身边边踱步。
黑猫似乎非常不耐烦,摇了摇尾巴,但是跟女子说话时,语气还是温柔似水的。“你要不要去我的府上看看?他们似乎很欢迎你。”
“对呀喵。”
“咦,少主要有新朋友了么~”
“……”
裴雪莲还处在一见钟情的对象变成了猫的冲击中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这时猫咪们各种喵喵声挤在一块,所有的声音都成了浆糊,根本揉不进她的脑袋。
对于左耳进右耳出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结果猫咪们忽然激动了起来,各个伸展身子热身,“喵呜!”
“裴小姐刚刚说的是‘去’对吧!”
“好勒,送裴小姐回府——”
猫咪纷纷聚在一起,成了无边无际的猫海,她就这么被无数只猫层层叠叠抬了起来,像流水一样往远处送。
裴雪莲在视觉冲击下彻底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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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她醒来的侍女姐姐对她说,是有人说她在路上晕倒了,于是派人将她送了回来。
裴雪莲清醒后,心想人变成猫,怎么可能嘛!
昨天的一切应当是梦。
于是她又来到老地方,扒开草丛,轻声喊,“咪咪?”
草丛里什么都没有,又去找了它白天睡觉的窝。裴雪莲掰开树枝的遮挡,里面有个露出棉花的小抱枕,灰扑扑的,小猫咪白天就喜欢在这个抱枕上睡觉。
这个地点位置高,又有树叶的遮挡,每次小猫咪被吵醒了,先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个懒腰,再从小屋子上跳到树上,再从树上跳下来,蹭她的小腿。
这也没有猫,裴雪莲遗憾地心想,“奇怪了,小猫去哪儿了?”只好把吃食放在它的小窝中,扯回树叶遮挡好,准备离开。
鬼使神差地她又来到济世堂,看到里面忙碌地很,裴雪莲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在外停住了脚步。
济世堂后面有一条巷子,在梦中,她遇到了一只黑猫……
那巷子与热闹的市集以济世堂为界,外面是热闹拥挤,里面是荒凉破败,她穿过这条巷子,入目的即是一大片空地,还有一处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楼梯。
那片空地最左边建了一座小屋,门是锁着的,门前有一道水渠,只不过已经被人填上,只生长出一根萎靡的苗,落了些枯枝败叶。
裴雪莲不敢深入,原地喊了几声,“咪咪。”
结果也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她叹了口气,“这里也没有啊。”转个身准备回去,还不忘扭头站定等待了一会。
她靠着小巷右边的墙,红砖头建造的墙头,刚刚好高过她的眉毛。墙头后面是一处地势更低的平地,其上长着一棵大树,红墙头刚好遮挡住了大树的树干,只有一点枝丫伸了出来。
一声猫叫就从这点枝丫中冒了出来。
裴雪莲定睛再看,爪子扒拉着红墙头的一角,一只黑猫就露出了全貌。身躯矫健,四肢修长,一双绿眸深邃,似宝石闪烁。它在墙上走着轻盈优雅的猫步,黑猫和红墙,相得映彰。
她愣在原地,“是我梦到的那只猫?”
那只猫冲她叫了一声,然后从她前面的墙头上,找了个稍微矮一点的地形,跳了下来。
裴雪莲蹲下,平视着这只猫,这只猫也不害怕她,悠闲地蹲坐在地上,任她打量,“黑猫,绿瞳,身形也对得上——”
她弯起一根实指,凑近了黑猫的鼻子,似乎想让它熟悉自己的气味。
黑猫一开始眨了眨它的眼睛,没有弄清楚她的意图,却是用脸颊贴了贴她的手指。
裴雪莲顺势从一根手指变成了一只手,见黑猫不抗拒,才轻抚了它的脑袋,见它眯起了眼睛,又挠了挠它的下巴。
她笑道,“怎么这么可爱呀。”
裴雪莲从它的下巴挠到脑后,还揉了揉黑猫的耳朵。黑猫的呼噜声越来越大,见裴雪莲抬高了手,还仰着头主动贴着她的手,用耳朵蹭她,整个身子迎合她的手,让她从头摸到尾。
黑猫就地躺下,粉爪子露了出来,舒适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裴雪莲轻轻一推,它肚子就露了出来,她一手抵着它不让它翻身,一只手扒拉着它的毛,嘀咕道,“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蛋蛋。”
!!!
如同是被踩到尾巴,许永瑜露出獠牙,炸着毛躲开她的手。
下一秒就变回了原形,他跟裴雪莲的体位彻底置换,他在上她在下。
裴雪莲感到一只手扶住她的脑袋,一只手撑在她的身边,那人的头发垂了下来,他垂眼看着自己,绿眸如同幽潭,深不见底。
他眉头青筋跳跃,气笑,“随便看别人□□,不太礼貌吧,裴小姐。”
*
裴雪莲坐在石阶上,脸还留有点红晕,道,“原来是这样,你是猫妖。”
许永瑜坐在高墙上,盘着一只腿,风吹得他头发飘扬,眉眼间舒展开来,有一丝初见时的感觉。
少年拿出一根笛子,笛声顺着风声飘入她的耳朵。
裴雪莲闭着眼睛倾听。
一曲终了。
裴雪莲问,“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呢?”
许永瑜顿了顿,收起了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