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宇智波鼬有记忆以来,他见过最多的就是父亲紧缩的眉头与忧虑的面容。
自宇智波鼬懂事以来,他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词就是“一族”和“村子”。
他时不时地就会被父亲带到书房,然后听父亲跟自己讲一堆大道理。
听得懂吗?这不重要,毕竟父亲说了:
“你现在只需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好,日后自然会理解。”
在他四岁那年,三战已接近尾声,但局部仍有战乱。他的父亲在前往战场处理尸体前看到正在挥舞苦无的他,忽然停下脚步。他深深地凝视着宇智波鼬,然后做出了一个令人有些难以置信的决定。
他带宇智波鼬上了战场。
“你疯了?”美琴放下怀中年仅一岁的女儿,匆匆跑到他的身边,“鼬才四岁,你就让他去战场这种地方?哪怕是在战国年代,也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上战场的先例啊!”
“我们是去清理战场,不是去前线作战。”富岳尽可能地宽慰着妻子,“更何况还有我在,不会让鼬出事的。”
富岳一旦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小小的宇智波鼬就这样跟着父亲走上了战场。
那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尸体横陈,鲜血遍地,武器可以插在地面上的任意一处,也可以插在人身体上的任意一处。或许是起爆符使用得比较多的缘故吧,空气中的硝烟味经久不散。
他在这场战斗彻底结束后走进了战场。他观察着,所以当他听到有一个不远处的尚有一线生机的忍者呻吟着说要喝水后,他毫不犹豫地拿出水壶放在他的唇边。可当岩忍睁开眼睛看到他时,却突然举起手中的苦无直直冲自己袭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也拿起苦无,然后比他更快一步地割破他的喉咙。
四岁,还是对生死没多少概念的年纪,所以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惊恐的神情,只是颇为不解地对着身后的父亲问道:
“爸爸,为什么这个忍者要杀我?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我更没有想要他的命,我只是做了他希望我做的事。可他为什么会想对我动手呢?
“因为这是战争。不是人与人,而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所以陌生人之间会发生毫无意义的厮杀——这就是忍者的世界。”
顿了顿,富岳又道:
“听着鼬,千万不要忘记眼前的光景。”
为什么不能忘记,又为什么要记住呢?记住这种场面有什么好处?
富岳双手交叉于胸前,语重心长道:
“这就是日后你要接触的世界,早点见识一下也好。”
在回到木叶的途中,他脑海里一直盘亘着父亲的那句话。
所以陌生人之间会发生毫无意义的厮杀。这就是忍者的世界。
所以陌生人之间会发生毫无意义的厮杀。这就是忍者的世界。
所以陌生人之间会发生毫无意义的厮杀。这就是忍者的世界。
所以忍者的世界就是杀戮吗?所以忍者与忍者之间就是厮杀吗?所以忍者活着就是为了杀人,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活着吗?
他不明白,忍者如果存在的意义就是剥夺别人的生命,那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惑了他许久,直到他在墓地遇到一个人。
他听见那个人用毫无悲悯甚至有些嘲弄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为死者哀叹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死亡有意义,那只存在于它可以被利用的时候。”
他走到这个人身边,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突然问道: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那人没有因为他是个小孩而敷衍,反倒极其认真道:
“没有意义。如果有,那只存在于生命永恒的时刻。”
生命……没有意义吗?
他凝视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只觉得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生命没有意义,死亡也没有意义,那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站在悬崖边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忽然纵身一跃。
生命会诞生,生命会消亡,生命……没有意义。
他脑子中盘旋着这几句话,直到一声鸦鸣将他从虚空中拉回。
生命真奇怪,明明从高处坠落就会逝去,有些时候却又坚韧得可怕。
他回过神,然后掏出苦无狠狠插进崖壁迫使自己减速。等到他平安落到地面上时,他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乌鸦。
“谁都不想死吧。”
乌鸦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更不会回答他,所以它只是又叫了一声,便张开双翅飞走了。但没想到的是,一只乌鸦飞走,又有无数只乌鸦又飞来。它们在鼬的身边盘旋着,嘶鸣着。鼬伸出左臂,其中一只乌鸦便落在他的手上。
他看着乌鸦,乌鸦也歪着头看着他,一点也不像别的鸟那般怕人。
他似乎听谁说过,乌鸦象征着太阳,却又与死亡挂钩;它代表着光明与希望,却又是超度亡灵的使者。
多矛盾啊,就像强大又脆弱的生命。
生命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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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很快又要有一个妹妹或弟弟了呢。”
那是一个百雪纷飞的冬季,他随母亲从医院出来。在他问出“妈妈是生病了吗”这个问题后,美琴笑着将鼬拉到自己身边,并将他的耳朵贴近自己的肚子。
这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其实在他看来都一样。
他抬头望天,只见雪纷纷落下,又在落在脸上时迅速地化为一滴水,徒留一阵凉意。
他轻轻摸着母亲的肚子。那是一个尚未诞生的生命。
生命会诞生,生命会消亡。
生命也会创造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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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真的就和那个人说得一样,生命没有意义吗?
九尾之乱发生的那一晚,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动乱发生的时候,他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三个月大的佐助,身边坐着三岁的花织。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房屋倒塌的前一瞬拉着旁边不知所措的妹妹跑了出去。他抱着佐助拉着花织跟着人群走啊走啊,甚至还救下一个落单的小姑娘。好不容易看到了父亲,他带着弟弟妹妹跑了过去,却只得到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就知道你一定没事。快去避难所。”
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应允。在离开的时候,他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父亲和别人对话的声音:
“警备队负责保护非战斗人员……”
在全村人的共同努力下,九尾之乱平息了。但付出的代价是木叶牺牲了大量忍者——甚至是刚上任仅一年的四代目火影——但万幸没能造成更大的伤亡。在几日后的追悼会上,他听见重新穿上火影袍的三代目火影说道:
“在这场灾难中,我们失去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家园、财产,甚至是亲人。我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深深的哀痛所占据。但是我们更要知道,正是这些牺牲,使得我们能够保住大部分人的生命,确保了未来还有希望的光芒。
“就像森林中那些古老的树木,在暴风雨中折断了枝桠,但它们的根系依旧紧紧地抓住土壤,顽强地生存下来。这些树木的周围,是新长出的小树苗,它们虽然脆弱,却充满了生命力。
“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那些牺牲就像是黑夜中的星光,虽然微弱,但却指引着方向。现在,我们正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前方是一片充满希望的田野。新生命在每一个角落破土而出,正如我们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我们继续前行,带着对过去的记忆和对未来的憧憬,一步步走下去,不愧这些英雄的牺牲!”
他又想起那一晚避难所大多数浑身颤抖的村民,他想到警备队的疏散,他想到火影的牺牲,他想到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他忽然心中变得明朗,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
生命的意义,在于守护更多的生命,在于牺牲部分的生命从而让更多的生命存活。
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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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身为长子,又或许是自己的早熟与早慧,父亲似乎从来不把他当成一个懵懂的孩童来看待。
他也按照父亲期望的样子长大,长成一个天才,长成全族的未来。
父亲越来越喜欢和他讨论时政,讨论宇智波的现状和与村子的关系。
和思考生命的意义相比,他现在更需要思考一族和一村的关系。
什么是忍者,什么是村子?
他喜欢思考讨论这些问题吗?如果是父亲问的话,他定然会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但是什么都话不说;如果是自己问自己的话,那回答一定是不喜欢。
他还记得自己破格毕业成为下忍后的某一天,他做完任务难得和父亲在宇智波的街道上闲逛。他想和父亲讨论“今天累不累”“任务做得如何”这种家常里短,但是父亲却硬生生地将话题拉到严肃的时政。
“自宇智波搬到这里,已足足三年。高层将宇智波驱逐到村子的边境、迫使宇智波失势的做法,时至今日,仍令许多人不满。这点你也很清楚吧。”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不想回答。
为什么父亲和他在一起时就一定讨论这些话题呢?为什么就不能像家人那样正常地聊聊天呢?
富岳也没等他的回复,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有朝一日我们要夺回权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聊这种话题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从黑暗中回到阳光下……”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什么黑暗什么阳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爸爸快看!”
就在富岳要继续往下说时,他笑着打断了父亲的话,虽然面色不显,但内心依旧闪过一丝厌恶。
富岳一愣,随后看向鼬指向的方向。族人们笑着看向父子俩,富岳也顺势浅笑着挥手打招呼。听见鼬忽然笑出声,富岳不解地看向长子:
“笑什么?”
“抱歉爸爸。”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因为爸爸是宇智波的头面人物,能和爸爸走在一起,我也觉得很骄傲。”
没有人会讨厌这种场面话,包括富岳。他有些无奈地笑道:
“别恭维我。想要什么就给你买吧。”
他以为儿子突然这么说是有求于他。
鼬抬头看向父亲,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确实是有求于他。
求他别再老是和自己讨论这种话题了。
他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告诉他,打断长辈的话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但他实在不想在这种难得的时光里继续谈论一族与一村这种话题,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转移话题。有用吗?有用。既然无法直接明说,那就委婉地表示抗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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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猫婆婆那里做任务时他发现,不管是忍者,还是忍猫,似乎都在为一族考虑。
所以站在一族的角度才是正确的吗?
他抬头望月,脑子在高速运转。
生命会诞生,生命会消亡。
但生命同样可以拯救。
族人聚集,形成村落,随后人和人、人和村子产生关联。如果这些人被成为同伴……
那确实是同伴。
正因为产生关系,才会产生情感。
所以站在这个角度,村子似乎比一族更重要。
曾经他不明白何为真正的痛苦,何为失去生命的疼痛,直到失去了那刻才知道……
他想起同伴死去的那一瞬,想起那一瞬对自己弱小的痛恨与无能为力的锥心的痛。
不,是被迫察觉到不愿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心境。
他开启了他曾经最渴望的写轮眼,但这伴随着痛苦。他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倒有些许悲伤与反感。
有朝一日……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弟弟,又看向身边正在摆弄小饰品的妹妹。
有朝一日,你们也会拥有这双眼睛吗?
在了解到这种悲伤的那天。
在被迫体验到这种无力的那天。
这就是一族最引以为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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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除了他,所有人都在为这双来之不易的写轮眼感到开心。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