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末伽梨·俱舍罗一定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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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说,从那天开始,羂索疯了。
天元下一次必须吞噬星浆体的时间,是在百年之后,超出了常人肉/体所能等待的极限。
于是,羂索结合了他毕生所理解的人体解剖学、【透视】、【结界术】、【反转术式】,在三天内完成了【换脑术式】。
之后,羂索去会津那边探亲时,堕天之子们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陌生女子是羂索。
羂索微笑着:“这个术式只能用于我自身,我把我的大脑换进了一具尸体。我拥有她的记忆和知识,但掌握她的咒术还要些时间,毕竟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有很大分歧,认同并不容易……”
羂索絮絮叨叨,悠仁抿了下嘴唇。
“父亲,您不惜如此也要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羂索停了下,道:“为了确保人类终焉的绝对存在,我必须活过远超人类平均寿命的时间。”
“终焉……”野蔷薇喃喃着。
“那是末伽梨啊。”羂索微笑着,“我要把末伽梨·俱舍罗带回来,你们不记得她了吗?”
惠怔了下,抓紧了他胸口的衣襟。
惠的心脏空落落的,一阵一阵地疼痛,难受得令他不禁想要蜷缩起来。
而他们的羂索老师,他明明在笑,惠却觉得羂索比他要难过得多。
羂索讲了很多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或者说他们被迫遗忘的事情。
当他在叙述的时候,他们痛哭流涕,而当故事结束时……
禅院惠用手背抹着眼睛和脸颊,这早过而立之年的咒术师,竟像孩子一样哽咽。
“呵,咒术师好像都是扭曲的生物……即便末伽梨要继续承受全人类的痛苦,即便她那样爱着人类,所以真心渴望着自己的自毁……我还是想要见到她,想要末伽梨·俱舍罗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
嗡。
哭声骤停。
堕天之子们一脸茫然。
“羂索老师,你刚刚说到,Ma-Ka-Ri?”
羂索安静了会儿,然后离开会津,前往江户。
“你来晚了,羂索。”悟说道,“天元前日向五条家提出了保护请求,我已与她立下束缚。凡是她要吞噬星浆体时,都会有六眼与无下限术式保证仪式顺利进行。”
矮桌上,天元自我对弈,说:“我绝不会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也绝不会让她爱着的人类迎来终焉。”
“你记得她。”羂索说。
“前些天想起来的。毕竟,我吃过末伽梨。”
羂索看向五条悟:“凭你,还阻止不了我。”
五条家家主叹息一声:“羂索,你从前悉心护佑百姓,为何忽然执着于毁灭人类?”
“是进化人类。”羂索说,转头就走,“我也从未护佑百姓,只是随心所欲。”
天元道:“不去问问棘会不会帮你?”
“我已明白,除你我外,没有人会记得末伽梨。”
“即便是宿傩?”
羂索的脚步一顿。
“她怎会舍得。”羂索低声道。
那天,羂索向宿傩说了许多,而在他讲述之后,宿傩也不曾像堕天之子那样忘却。
但是……
诅咒之王沉吟道:“你所叙述,绝非谎言。但我对此既无记忆,也无感情,更像在听他人的故事。”
羂索握紧了拳。
“虽然如此,”宿傩继续道,“羂索,我接受你的提议。”
“……宿傩,你听清楚,我会剥离你的灵魂,将它封印成咒物。待到时机将至,再选择合适的载体,进行受肉。如此摆脱肉/体腐朽,得以跨越时间。”
“但是,”羂索接着说,“你的身量过于庞大,我必须切割你的灵魂。合适的载体可能要千年甚至万年才会出现,那是很漫长的时间,有不可估量的变数。受肉时,你的灵魂或许无法全部合一,会有残缺。”
“在这期间你无法沉睡,只能保持清醒,却不会有视觉、听觉、嗅觉等所有感知……”
“宿傩,你真的愿意接受这一切?”
羂索紧盯宿傩,试图在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犹豫。
但诅咒之王只是大笑出声。
“衬衫和百褶裙,一定会大火的。”他说道。
“什么?”羂索使劲眨了下眼睛。
“这句话时常萦绕我的脑海。现在想来,应该是末伽梨的遗言。”
“所以……”羂索试图理解他的逻辑,“你因为想验证这句话的对错,宁愿经历所有的那些?”
“那算得了什么。”宿傩心情愉快,“就你的描述而言,末伽梨是条狡猾到让人牙痒的泥鳅,想必到最后我都还是被她耍了一通。因此,去未来讨债不是合情合理?”
“若那家伙花了那么久的时间算计,费劲心机要我吞噬她,以为万事大吉,结果却又回到原点,连夸下的海口也未实现……”
“呵,”宿傩笑了声,“我倒愿意看看她吃瘪的模样,到时可要好好嘲笑一番。那表情,定会令人愉悦。”
羂索望着宿傩。他尝试告诉对方,这是执念。你本无执念,有了以后便会从佛堕落成魔……
“嗤,这种小事怎值得我在意?”宿傩道,又颇有兴致地审视羂索,“你又如何?羂索,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末伽梨?”
诅咒之王的四目探究地打量他,似是想要看透他的灵魂。
羂索怔了下,想了想,随后叹息一声,最终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
“我并未执着于她。”
失去末伽梨的日子,并非无法忍受。她爱着的世界、爱着的人类,都相当有趣。
“我只不过是……”
“想与她再下一盘棋。”
羂索与宿傩立下了束缚的契约。
里梅端茶过来,闻言也与羂索立了束缚,被问及原因时,他白了羂索一眼。
“无论生前死后,侍奉宿傩大人都是我的使命。”
羂索忙碌了起来。
他到各地行走,不管是死灵还是生灵,不管他们以前是否有仇,只要看着有些本事的,他都去拉拉家常,询问对方有没有意愿跨越时间。
尤其听说天元有五条家保护后,羂索更加积极,几乎踏遍了日本的每一寸角落,少有回到堕天神宫的时候。
一日,羂索在溪边洗脸时,一名年轻男子仔细比对了手中画卷,谨慎靠近了他。
“您好,请问您是羂索吗?”
“是我。”他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禅院家的……”男子面容局促,几番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最终,他低下头来,嗫嚅说:“悠仁老师去世前,托我替他传达口信。他说他想起来了,并且将他的幸运全分给您,盼您早日得偿所愿……”
羂索看着对方的嘴一张一合,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不管是林中鸟鸣,还是溪水击石,抑或是自己的心跳,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悠仁……他是怎样去世的?”
“悠仁老师年逾百岁,无病无灾,是在院子里晒太阳时,睡着了。”
羂索没说话。
“野蔷薇老师是去年走的,惠老师最近可能也要……”
羂索去了会津。
惠见到他很高兴,想要从榻榻米上的被子里坐起来,以便迎接他。
但惠实在太虚弱,羂索便要他躺着,跪坐到这位老者身边。
“终于,又见到您了,羂索老师……”
羂索不太清楚他应该说什么。
宿傩和里梅去世时,羂索并未目睹,只在他们死后赶回去处理灵魂。
没人能杀死宿傩。
他只是觉得实在无聊,翻译完了所有想翻的书,吃完了所有想吃的食物,杀完了所有想杀的人,便返回自己的出生地飞驒灵山,不吃不喝。
在第一千天的晨钟响起时,宿傩坐化了,死后肉身并未堕入魔道,而是成了即身佛。
里梅处理完后事,很快也随之而去。
天元以宿傩的即身佛为基础,创造出了覆盖整个日本的净界,能够瞬时发现危险的咒灵。
五条家、禅院家、菅原家,三家和天元达成合作,总会尽快派咒术师前去祓除咒灵,护佑一方百姓。而这御三家的名望也是水涨船高,成为了新时代的顶梁柱。
——那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真快啊。”惠感叹道,“小时候的事情,好像就在眼前。”
“羂索老师,您还记得吗?晚上我不敢独自睡觉,末伽梨便教我咒语,只要念了,无论我在哪里,她都会来到我的身边……”
苍老的声音喃喃着。
咣当,门外,一位小辈捧着的铜盆掉落在地,哭着大喊着叫大家过来。
脚步声咚咚狂奔,惠的身边挤满了红着眼睛的男女老少。
“惠爷爷!”
“小惠哥哥!”
“禅院大人!”
“惠老师!”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一滴又一滴的泪水,饱含悲恸的感情。
羂索说:“你现在仍然可以与我立下束缚。”
“我拒绝。”惠干脆道,“我的前世八岐大蛇费尽千辛万苦,从咒灵转生成人类,我不会就这样变回去。”
“羂索老师,您和宿傩大人、里梅大人舍弃了人类的灵魂,甘愿秉执念成魔,化作诅咒跨越时间。这对你们来说,算不上什么,只不过……”
这老者露出了孩子气的狡黠笑容。
“末伽梨是那样爱着人类。下一世,她究竟会更偏爱我的转世,还是你们?”
末伽梨已经化作虚无了,惠明知道这点,却还是……
羂索伸手,轻弹了下他的脑门。
“哎哟。”惠抱怨道,“老师,行行好,我都快死了。”
“别说这种话。”
“她肯定会更偏爱我。”
“再说我就强迫你立下束缚。”
“哇,可怕,还是让我寿终正寝吧。”
惠笑着,闭上眼睛。
“没有死亡,生命便没有意义。这一生,我了无遗憾。现在,我也不会独自入睡,但是……”
轻轻的声音,温暖地回荡在室内。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布瑠部由良由良止布瑠部……听说棘去世前,还将她喊错成魔虚罗。嘛,虽然有点偏差,但加上棘的言灵之力……”
禅院惠的呢喃渐弱,陷入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安眠。
“我想再见你一次……你会偏爱我的,对吧?我最最亲爱的,末伽梨……”
嚎啕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屋内泪如雨下。
羂索抚着惠的额发,忽而感到有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
那是兆亿分之一毫秒的触感,应当被归为错觉。
但羂索呆呆的,捂住自己的手背,起身后退了一步。
黑影从惠的身上掀起风暴,凝聚出了万种模样。
其中,有一个人形影怪,单膝跪在惠的身边,正伸手,机械地抚摸着惠的额发。
它的皮肤比象牙还要白,闪着七彩的奇异光芒。脑袋上甩着细犬一样的长耳朵,上空悬着一口代表了循环与调和的轮环。
如果把轮环丢出去,它会欢快地跑出去捡回来吗?
羂索下意识地这样想着,觉得那场面肯定会很搞笑。
毕竟它的身形有六米之高,肌肉线条道道分明,充盈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力量,奔跑起来肯定会地动山摇。
大大的狗狗,小小的飞盘……就在羂索差点笑出来时,周围几个孩子们直面它无意散发出的庞大咒力,当场尖叫一声晕倒过去,而成人们的额上也渗着冷汗。
室内的啜泣声一下子安静了。大家双手捂住嘴,拼命忍住眼泪,惊恐地看着它,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们怕它,却也有些家伙完全不怕它。
墙角、灯上,万种影子挤挤攘攘,都向它和惠郑重鞠躬,然后逐个消散,其中有鵺婆婆、黑犬、白犬……
到最后,只剩它不肯走,仍旧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惠的额头。
这是羂索从未见过的影子,他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