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

足够大的庄园，让苏遇不用刻意避开就可以轻易地避免和父母的面对面。

只是今天是十五号，是苏母的生日，晚上的那一顿说什么都得一家人一起吃。

傍晚，饭桌上只有零星碗筷碰撞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管家和阿姨候在餐厅的门口，餐厅里的人有任何需求他们都能立刻回应。

苏遇观察着父母的动作，看着他们差不多吃完，和他们几乎同时将碗筷放下。

阿姨上前将碗筷收走，管家推着一个小车跟在阿姨身后。她将坐桌上的菜收走，他就将小推车上的蛋糕摆上。

管家将蜡烛插好，推到苏母面前，说：“夫人，祝您生日快乐。”

苏母笑着应下。

管家走到餐厅外，将餐桌上的吊灯关掉。只是关掉一个吊灯，餐厅里的亮度稍微暗了一点，但也才勉强和“昏暗”一词沾边。

苏母的兴致没有被这暗得不彻底的灯光破坏，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吹蜡烛、许愿。

苏遇沉默但震惊的看着晚饭后的这一系列操作。

苏家从来没有吃蛋糕的习俗，往年不论是谁过生日，都是吃长寿面。

并非是不知道生日吃蛋糕的惯例，而是苏父认为这是一个舶来习俗，不屑用这样的庆生仪式。

所以，家中一直都用传统庆生的仪式，生日当天除了寿星点菜之外，还会有一碗长寿面，年纪上来了还会准备一盘寿桃。

半年多没见面，父母真的变化挺大。

苏遇突然后悔，回程的车上没有仔细听管家忠伯的絮絮叨叨，说不定会讲到这些变化。

苏母今晚似乎格外高兴，亲自给两人切蛋糕。

苏遇连忙起身，双手接过一块分量不小的蛋糕，嘴里应景地说出几句吉祥话：“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遇遇有心了。”苏母应到，继续切下一份。

下一块是给苏父的。苏母还没下刀，苏父抬手说到：“切小一点，我不吃那么多。”

一角尖锐的蛋糕被立在餐盘上，薄薄的一片，晃晃悠悠的，苏父刚接过就倒了，奶油沾到了他的指尖。

他没说什么，只是微皱眉，扯过一张抽纸擦了擦。

吃蛋糕的时候，苏遇也遵循父亲定下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淡紫色的蛋糕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衬得有点冷调。膨发的奶油造型立体，部分落下的阴影像是厚重的乌云。

她挖下一大口奶油送进嘴里，柔软、黏腻，一口下去充满整个口腔，又像是糊住了她的呼吸道，怎么吞都吞不下去。

苏遇不由得觉得有点噎嗓子。

盘子里的蛋糕还剩不少，她一股脑地塞进嘴里，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我吃饱了”，匆匆离席。

苏父不满地将叉子一扔，金属叉子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脆响。

压迫感极强的责备声在空荡的餐厅响起：“还是这样冒失！都快30的人了，还不知道吞完嘴里的东西才能说话的道理。在外面，肯定要被说没家教的！”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父母都还在这儿坐着，她一个晚辈先离席。都怪你往日的娇惯，宠的她无法无天！”

“今天我生日，就别骂她了。可能是有急事。”苏母连忙打断他的训斥，女儿已经离开了，他再怎么生气，苏遇也听不见。

苏父冷哼一声，将剩下的一小口蛋糕吃完，也离席了。剩下苏母一个人还在吃蛋糕。

忠伯上前将苏遇和苏父的餐具收走。苏母叫住他：“你去拿一份餐具，陪我吃蛋糕吧。”

忠伯微微俯身，应到：“好的，夫人。”

……

晚上，苏遇在自己房间的阳台，正打算给黎等打视频。原本眺望自家花园的视线捕捉到在凉亭喝红酒的苏母。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凉亭看看她。

苏遇在苏母身边坐下，还在桌子上放下一个高脚杯。苏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拿起红酒给她倒了一杯。

“你送的那一套首饰我很喜欢。”苏母说到。

“你喜欢就好。”苏遇抿了一口红酒，皱了皱眉头，她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她将准备好的雪碧倒进红酒杯，杯中的颜色被冲淡。

喝了一口，苏遇的眉毛舒展——这样果然好喝多了。这是黎等说过的小妙招。

晚上的月亮挺圆的，苏遇突然想起和男孩一起过中秋节的那个晚上，嘴角不自觉地流露一抹笑意。

花园一片寂静。

月光下，苏母突然开口：“你表妹前天到的H市，她老公和她一起回来的。18号那天你应该能见到。”

“你若是有伴了，到时候可以一起带来见见。”

苏遇的嘴角瞬间塌下，喝了一大口红色雪碧，说：“我一个人回来的。”

“所以是真的有伴了。”苏母眉毛一挑。

苏遇没有回答，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她猜是黎等的消息，算时间，差不多该到男孩睡觉的点了。

她站起来，说了一句：“祝你生日快乐。”转身拿着自己的酒杯离开。

苏母拿起她剩下的雪碧，倒进自己的红酒杯里。粉色的液体在高脚杯里摇晃，她将酒杯举起，透过粉色的滤镜看向月亮，颜色还挺好看。

凉亭里的灯光透过粉色的玻璃在她脸上印上几抹红晕。夜灯下的她眼波流转，流露出几缕风华。只可惜凉亭里只有她一人独醉。

她尝了一口，皱了皱眉。苏遇先前皱眉的摸样和她有七分像。

岁月在她的眉眼染上些许光阴的波纹，让她的眼神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从容，像是偶尔会泛起涟漪的平静湖面，在那之下是二十多年的隐忍和磋磨。

女人招了招手，一个高大挺拔身影从花园的暗处走出来，她将粉色的高脚杯递给他：“赏你的。”

忠伯接过，喝了一口，觉得并不算难以下咽，一口饮尽。

“你说我要不要查查她的新男友？”苏母开口，看着月亮，眼珠微微转动。

过了一会儿，忠伯浑厚的声音响起：“我建议夫人不要这样做，若是小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封盈月轻笑一声，手随意往后一摆，就碰到他肌肉轮廓分明的腹肌。她用手背在他的腹肌上划过，勾住他的领带，将他一把扯下。

管家俯身，和女人的距离不到20厘米，她说：“把没吃完的蛋糕送到我的房间里来，你亲自送。”

“是，夫人。”

“叫我盈月。”

“是，盈月小姐。”

……

苏遇离开花园就立刻打开手机看消息，果然是黎等的消息：

55分钟前【姐姐还在忙吗？】

47分钟前【我晚上做了炒面，你看】，接着是一盘炒面的照片。

38分钟前【姐姐，我刷完牙了。】

24分钟前【姐姐，我想抱着你的枕头睡可以吗？】

15分钟前【姐姐，晚安。】

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表情包，是一只盖被子睡觉的线条小狗，旁边跳动着“晚安”两个字。应该是微信系统检测到关键词蹦出来的表情包。

苏遇看着那只盖被子的线条小狗，笑了笑，在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没有回复消息。

她不确定黎等会不会打开手机的信息提示音，若是她回复消息的声音将他吵醒，也非她本意。

苏遇回到房间，再次眺望花园的方向，发现苏母已经离开花园了。

她刚刚为晚上吃蛋糕时的提前离席感到抱歉，心血来潮下去陪母亲喝红酒。

现在看来，还不如不去，反倒被苏母看破自己在谈恋爱。

苏遇下意识不想让父母或是任何一个亲戚知道她的新恋情。

后知后觉的烦躁让她整个晚上都没睡好，也可能是在飞机上睡多了。好不容易两点多有点睡意，三点钟又清醒了，直到凌晨六点多她才终于睡下。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苏遇刚洗漱完，正准备到餐厅吃东西，就听见楼下传来陌生的声音，还有苏母客套的笑声。

今天是16号，想来是18号那天没法参加生日宴的人提前来送生日礼物。16号才来，那应该单纯是苏父那边的学术“嫡子们”。

苏遇下楼的脚步一顿，转身回房间，用内线电话打给忠伯，让他告知阿姨送点吃的到她房间里来。

回到房间没一会儿，阿姨们就将苏遇的“早餐”送来了，是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中式点心，还有一碗馄饨。

她叫住准备离开的阿姨，问到：“昨天的蛋糕还有吗？”

“没有了。小姐想吃蛋糕的话可以现做，大概一个小时就好。我这就去准备。”

苏遇连忙回到：“不用了，我也不是想吃，只是问问。”

她倒是不知道苏母现在那么喜欢吃蛋糕，那个蛋糕应该有10寸，一个晚上就吃完了？

没再多想，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拨通了和黎等的视频通话。那边秒接。

苏遇都怀疑男孩是不是一直捧着手机等她的消息。

视频一接通，男孩的脸挤满整个屏幕，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和苏遇贴贴。

一声惊喜的“姐姐”充满苏遇的房间，她的嘴角瞬间扬起，没睡好的不适都被男孩的生机驱散。

通话的过程中苏遇没说多少话，都是男孩在报备，事无巨细，从早到晚，从早餐铺的客人说到晚上刷手机的细节。

空荡荡的房间被男孩的声音填满，好热闹。

苏遇满眼笑意地看着屏幕里的男孩，手指忍不住摩挲手机的边缘，仿佛这样能摸到男孩毛茸茸的脑袋。

“我好想你啊。”苏遇忍不住吐露心声。

视频那头的男孩瞬间噤声，眼眶立刻就红了，不过他飞快地将镜头移开，苏遇只看见一闪而过的绯红眼尾，之后镜头就对着男孩的下巴到锁骨的位置。

他的喉结不停的滚动，却没有说话。

苏遇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将男孩抱在怀里。

若不是苏父说十三号要定宴会流程，让她一定要回来，她肯定十五号才回H市。

这才几天，她好不容易将他养壮了点，现在又瘦回去了。

想想十八号的生日宴，苏遇又是一阵头疼。

“姐姐？”男孩的声音从扬声筒传来。

“我在。”

“我也好想你，我在家等你回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