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撩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错撩小说网 > 何处飞来双白鹭 > 第138章 仙姿未戕灵窍已灰

第138章 仙姿未戕灵窍已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金桔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虽是自己所求,却也不禁心如鼓擂。尤其是国公爷那道威严中隐隐带着不赞同的眼神,更是唤起她若许年来孤窗独坐、对月长吟的自怨自艾、自怜自伤,不由悲从中来,加倍觉得心酸。

很快,金桔眼中的黯然又转而被坚定所替代,她抬起头,清了清嗓子,正欲说话,花老太太却严厉地喝道:“金桔,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花老太太向来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不仅怜贫惜弱,对奴婢这等所谓的“下等人”,从来不曾呼来喝去,总是轻言细语。下人若有什么难处,求到当家主母那里,余氏一派公允,未必肯私情通融的,花老太太却总肯高抬贵手,许以方便。

可就是这样一位菩萨般慈善和蔼的老太太,对她房里的管事姑姑,几乎是当成半个女儿般看大的金桔,却破天荒地厉声喝止。莫说金桔本人,就连侍奉在花老太太身侧的娉姐儿、婷姐儿,都吓得浑身一震,几乎有些不认识这位朝夕相对的老祖母。

金桔固然被老太太喝得有些胆怯,但不过片刻之间,她又调整了情绪,倔强地一梗脖子,并不去回应花老太太的目光,而是近乎恶狠狠地看向了姚氏:“老太太心慈,唯恐奴婢沦为家中上下的笑柄,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才不让奴婢说。当主子的这般温和怜下,做奴婢的也要投桃报李,老太太不方便说的话,就让奴婢来说给二太太知道!”

说着,她不待满面困惑,又隐隐带着一丝兴奋好奇的姚氏反应过来,就向姚氏道:“二太太,您一直以为老太太独独给二老爷预备了房里人,既是对二老爷的偏心,也是对您的为难——您错了!老太太对大房、二房,那是一片公允,一碗水端得很平。她老人家为二房预备了金桂妹妹不假,”说到此处,她一伸手,指向了早已满腮热泪的金桂,又挑衅般扯起嘴角,比了比自己,“但与此同时,不,应该说更早,早在大少爷落地之前,老太太就为大房预备了我!”

最末的一个“我”字,说得无比响亮,几乎要破音了,震得头顶的房梁和脚下的青砖地都嗡嗡作响,震得姚氏的头盖骨连同满副心神,也都嗡嗡作响。

而金桔也好似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余下的话,竟是说得一个字比一个字更轻:“至于为什么,金桂妹妹得了脸面,得以侍奉在您身侧,我却梳起不嫁,连大老爷的衣角都没摸着?个中缘由,二太太,您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不必奴婢多嘴,也能自家想明白罢?”

是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前,姚氏以为花老太太送来金桂,是对小儿子的偏爱,也是对自己的为难,凭什么大房连姨娘为何物都不晓得,自己却要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妒妇和“倚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的贤妻之间作两难的抉择?可如今,金桔拼着自己的脸面不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余氏也同自己一样,顶着子嗣的压力,面临同样的抉择。

那么同样的道路,走出了截然不同的结局,又是因为谁?

是余氏坚定地选择了前者,顶住世俗、丈夫、婆母、子嗣等多重压力坚决不允许丈夫纳妾吗?

不是的,否则她的名声为何没有丝毫受损,同丈夫之间也一直举案齐眉?

是宁国公畏惧妻族势力,或者装腔作势假装良人,才不纳妾吗?

不是的,否则他拒绝了金桔,大可以自己去寻觅黄桔、青桔,避开正妻,养作外室,坐享齐人之福。可国公爷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洁身自好,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至此,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是宁国公爱重妻子,坚决不肯纳妾。那么同样的情况下,为什么金桔没了脸面,只能一辈子梳起不嫁来挽尊,金桂却梳起妇人发髻,低眉顺眼地跟在姚氏身后呢?

姚氏脸上不由现出几分慌乱,她鼓起气势,恶狠狠地看向金桔:“我看你都是一派胡言,意在给老太太上一层遮羞布,离间我和忘居夫妻感情!否则早不说,晚不说,你这时候突然吐出来,是什么用心?”

金桔仿佛浑然忘却了主仆之间的尊卑差别,又是同情,又是讥笑地看了姚氏一眼,答道:“二太太是聪明人,缘何问出这种问题?老太太不说,大老爷不说,大太太不说,都是一个原因,还不是怕您怨怼二老爷,埋怨他怎么不学着大老爷的样子。至于奴婢为什么此刻才说,您当奴婢愿意说么?大老爷看不上奴婢,是很体面的事?若不是您这般咄咄逼人,恨不得迫得老太太向您谢罪,奴婢犯得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揭其短,把血淋淋的伤疤挖出来给众人看?”

姚氏似有所悟,猛地直起先前被金桔的话诘问得渐渐弯下去脊梁骨,恶狠狠地看向了丈夫。

殷萓沅显然也慌张极了,眼珠子一阵乱转,到底是父女,这副神情,倒是与娉姐儿活泛的模样如出一辙。他咽了口唾沫,惊慌地看向姚氏,结结巴巴又委委屈屈地向姚氏解释道:“佩、佩璜,我反复说了不要的,这,这可不能怪我!至少……不能全怪我……”

很快,姚氏也想明白了这一节,才刚挺直的脊梁复又弯了下去。是啊,当时殷萓沅几次三番地拒绝,虽说未必是真的爱重妻子,也有装腔作势,在自己跟前卖好的嫌疑,可反复劝说,最终容下金桂,还抬举了丹桂的人,是她自己!

而自己为什么抬举丹桂,还不是自作聪明,把花老太太单纯为子嗣考虑、为儿子考虑的心思,误会成考验自己是否贤良,分薄自己宠爱的险恶用心,这才提拔了丹桂,意在挤兑金桂的同时,博得贤良名声。

或许可以迁怒于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远山,可是远山这丫头向来忠心耿耿,她又有什么错?一门心思为主子打算,才会不遗余力地献策;举荐了丹桂而非自己顶上,也足见她不是贪图殷家的富贵,想混个姨娘当当,而是真的想为姚氏排忧解难;更不用说出嫁之后,她成了娟姐儿的养娘,充当她的眼和耳,虽然粗心大意,几次错过了万姨娘底下那点小九九,可她身在流丹阁心在物华堂的那片忠心,却不容误解和错待。

好哥儿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这十年来,姚氏过得再舒心,笑得再开怀,与殷萓沅之间再恩爱,心底不说千疮百孔,却也总是存着龃龉。灵窍已灰,纵然仙姿未戕,也只比有气的死人好上那么一点。她痛恨金桂,痛恨万姨娘,痛恨花老太太,痛恨余氏,痛恨殷萓沅,乃至迁怒殷萓沅,迁怒柳氏,迁怒娟姐儿,怨怼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可这一场怨恨,到头来,怪来怪去却只能怪罪自己,这叫她如何受得住?

姚氏张了张口,又伸了伸手,她想用一贯的泼辣武装自己,宁可指着鼻子对某个人破口大骂,也不想暴露自己内心的伤痛荏弱。可是这一腔愤怒委屈,又能对着谁发泄呢?伸出去的手指了一圈,连个落定的点都没有,反而将众人或是不赞同,或是同情怜悯的目光尽收眼底。

下一秒天旋地转,失去知觉前最后的记忆,就是众人慌乱的惊呼,和一双女儿、一个儿子带着哭腔的呼喊。

等姚氏悠悠醒转,已经不知今夕何夕。睁开眼,身边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非但丈夫、儿女都在,除了有孕在身的柳氏和她的丈夫松哥儿,东府的大小主子也都簇拥在姚氏床边,这般阵仗,弄得姚氏几乎以为自己弥留了。

她润了润干涩的唇,刚想说话,察觉众人脸色沉重,娉姐儿与婷姐儿一双眼睛更是肿得桃子一般,心中“咯噔”一下,心道:难不成我真是罹患了什么绝症?

没等她发问,娉姐儿第一个沉不住气,见母亲醒转,便抱住她的一只手痛哭起来,哽咽着一声声喊着“娘”。

她这么一哭,似是牵动了众人的情绪,婷姐儿跟着哭起来,好哥儿也哭得脸上一道一道泪痕,殷萓沅和花老太太也不约而同地掏出帕子擦眼睛。

姚氏见状,心情愈发沉重,动了动身子,才觉得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下腹更是痛得厉害。也幸好此地没有妆镜台,否则若是看见自己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怕会更加慌张绝望。

倒是宁国公夫妇还算持得住,殷苈沅站在弟媳妇床前,总有几分别扭,见她醒转,便背着手踱到屏风之外。余氏眼圈通红,却持住了没有哭,见众人纷纷落泪,便撑住场面,严肃而又沉痛地向姚氏道:“弟妹,同你说件事……”

她才开了头,花老太太却好似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从帕子里抬起头来:“老婆子造的孽,老婆子亲自担着,亲口来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