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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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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逐日街别有一番韵味,满街烟火气冲淡了旭日初升时的微凉,错落的房屋间穿梭着晨起忙碌的人们。平凡的一天又开始了,有人期待着这一天和以往不同,有人期待着这一天和以往相同。

谢三水睡了一觉,又变得活蹦乱跳,朝气十足起来。他拉着余晖,不停地讲盛回春的生平事迹。

“果然是个大好人。”余晖想起诊所那面挂满锦旗的墙。

“盛姨哪里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哪怕姜老大在逐日街说一不二,而且是诊所最大的捐赠者,她照样能不给姜大哥面子。阿灰,不是我危言耸听,你可千万别惹到她!”谢三水凑到余晖耳边,小声叮嘱道。

余晖连忙点头。谢三水的举动,让他想起了一个老朋友。这位老朋友也顺利考上了正见者,不过尚未被分配,也不知道他最终会去哪里。所幸上都不大,不至于天南海北,遥寄明月。

说着说着,谢三水忽然朝余晖伸出一只手,他高傲地仰起头,活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余晖立即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个首饰盒。

“好小子!算你有孝……爱心。”谢三水迫不及待地抢了回来,眼冒金光,心情激动不已。

余晖在拿到奖金之后,分别给时哥停姐和谢三水买了礼物。几天前,他和谢三水路过一家饰品店,谢三水的眼睛一直勾着一条金色骷髅项链,半天走不动道。昨天他得知谢三水过生日,就想着正好趁此时机把礼物私下送了,谁知道谢三水突然病了,这才耽误了。

谢三水戴上项链,身姿更加挺拔,双眼望天,神气活现。

“小心!”余晖这声提醒已是迟了。所谓乐极生悲,谢三水在转身向余晖炫耀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来财饭馆的老板。

“对不住啊,对不住!”来财饭馆的老板一反常态,竟然彬彬有礼地向平时他根本不会正眼去瞧的谢三水道歉。

“他怎么了?”来财饭馆的老板怎么突然间变了个人,余晖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自己撞见鬼了。

来财饭馆老板笑着进了饭店,和店里的服务员说话时,语气也是相当柔和。

“钱老板得到第九区的临时身份了,很快就会搬到第九区生活。俗话说,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人的境遇好了,自然也就变得和善宽容了。逐日街里的大部分人一生也得不到去第九区生活的机会,明明只有一线之隔,可偏偏穷尽一生都走不到!”谢三水难得文艺一把,自己把自己感动了够呛,不由昂首阔步。

余晖和谢三水也有第九区的临时身份卡,但那张卡说到底只是一张工作证,这张卡有效的前提是他们必须为姜老大出生入死,如此才能换得偶尔到其他区逛逛的机会,而钱老板则是可以离开逐日街,从此到第九区生活。这两者简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自由之身,另一个则是逃不掉的囚徒。也难怪一向乐天的谢三水忽然间变得这么惆怅。

余晖朝饭馆里望,老陈正在里面卖力擦桌子。他虽然深受爱女失踪的折磨,但没有一天停止工作。穷苦之人,总是要先想办法活下去,然后才能顾及其他,哪怕是人最不可操控的情感,也要为了生存让步。余晖默默下定决心,他必须加快脚步,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此时,未明书斋的二楼站着一个人,将街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时未明不禁回忆起二十年前捡到谢三水的那天。那日,逐日街烧成了一片火海,尸骸遍地,哭声震天。时未明在路过一个死人堆时,无意中发现了谢三水。谢三水的父母早已死去,他们用身躯筑起一道血肉屏障,继续保护着谢三水。

很多年过去了,有些本应早就模糊的记忆竟变得越来越清晰。二十年前,上都对待越境者的政策极其严苛。因下都大规模失业,逐日街的越境者越聚越多,第九区治安处在光明塔的授权下,开始暴力遣返越境者。终于,双方发生了大规模冲突。当时执行任务的指挥官下令开枪,一时间,逐日街血流成河。后来,光明塔把这次血腥冲突称为“血雾事件”。“血雾事件”后,光明塔放宽了对越境者的管控,并默许了逐日街的存在。逐日街因此成为相对独立的自治区域。现任治安长陈厚生就与“血雾事件”有关,当年,他还只是第九区治安处刑案组的一名普通治安官,在行动中担任一支小队的队长。他是第一个违抗指挥官命令,坚决不对民众开枪的治安官,拯救过很多人的性命,时未明亦在此列。

时未明和他的大哥姜上行也相识于“血雾事件”,时未明在无意中救了姜上行一命,两人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十二年前,新城主走马上任,逐日街因此变了天,姜上行成为了新任管理者。这些年,时未明亲眼目睹了姜上行的转变,两人渐行渐远,更有一度,几乎形同陌路。很长一段时间,时未明深居简出,躲在书斋不问世事,直到两年前,他才出来帮姜上行做事,不久之后,谢三水也加入了进来。

时未明十二岁时父母双亡,他和妹妹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只因他的一次疏忽,妹妹被陌生人带走,从此下落不明。十五岁时,时未明离开爷爷奶奶家,孤身踏上了寻找妹妹的旅程。经过多番打探,逐日街成为时未明最后一个找到妹妹踪迹的希望。刚刚来到逐日街的时未明身无分文,险些饿死街头,多亏一个好心的女人收留了他,这个好心人就是时未明和谢三水的养母。

直到十二年前,时未明才找到妹妹时未停。原来,时未停被抓到了光明研究院的下属机构朝夕研究室。直到朝夕研究室因非法研究被光明塔查封,时未停才被解救出来。然而,时未停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因实验造成的不良影响,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再长大。时未明无比痛恨自己,若非他的失职,妹妹绝不可能遭遇如此不幸。多年来,他不停寻医问药,但得到的结果始终是失望。

时未明早就想离开逐日街,只因这里的一切无不令他失望透顶。可光明城之大,又有哪里称得上是“世外桃源”,心中的“理想国”呢!想来,他根本无处可去。

同样想起“血雾事件”的人,还有陈厚生。陈厚生从光明塔俯瞰第九区逐日街方向,那片区域似有阴云笼罩,模糊一片,而他却仿佛看到了被血雾遮罩的街道。每年的这几天,他都心绪不宁,或者说,这二十年来,每每想到那日的血腥场面,他就坐立难安。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从逐日街街头救回的婴儿,已安然长大。希望他的父母在天有灵,能得到少许宽慰。

二十年前,他在一片狼藉中,救了一个男孩,男孩的父母早已死去,未留下只字片语。最终,他收养了这个死里逃生的孩子,取名为陈燃。“燃”不仅有浴火重生之意,也时刻提醒他不忘过去。他还把男孩的生日定在每年的元月一日,同样寓意新生。

陈厚生一家对陈燃极尽爱护,包括当时只是孩子的陈潇,在得知了“弟弟”的悲惨身世后,也真心实意地全心对待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弟”。然而,陈厚生却时常觉得亏欠,因为他从始至终都认为,当年的惨剧他难辞其咎。他出身下都,却没能救下同样出身下都的兄弟姐妹,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枪口。这些逝去的生命,也该算在他的头上,包括陈燃的父母。

当年,无数鲜血换来了光明城对逐日街的容忍,但今天,逐日街的相对独立,反倒成了滋生犯罪的温床。

直到一只乌鸦从玻璃窗前略过,陈厚生才转身离开落地窗,走向办公桌前的一摞文件,开启了治安长的一天。

——————

方昭阳照常在午休的时候去天台吹冷风,吃她早上备好的三明治。不知为何,她这个人没有口腹之欲,对食物的需求就是填饱肚子而已,越简单越方便就越好。

今天,她又在天台碰见了人,但这回,她把那个人看清了。原来,和她一样喜欢到天台吹风的人是副处长姜维新。和其他人不同,方昭阳从来没把姜维新和李维奇搞混过,她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人谁是谁。方昭阳有些犹豫,如果这里不只属于她一个人,以后她是否该考虑换个地方。

姜维新到天台来,自然是最近又发生了令他烦闷的事情,虽然第三区治安处处长一职空置,让他这个副处长平白无故多了很多工作安排,常常忙得脚打后脑勺,但这点工作上的压力他完全可以应付。真正让姜维新无法招架的是他的哥哥李维奇。

李维奇昨天给姜维新的办公室寄了一样东西,一个将近一米高的变形金刚积木擎天柱,典藏限量版,盒子里还放了一张生日贺卡。姜维新这才记起,他们两人的生日就在下个月。李维奇完全忘记他们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了。现在这东西就摆在他的办公室角落,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扔了不合适,还回去也不适合,摆出来更不合适。

姜维新觉得李维奇这个人简直就是上天专门派来惩罚他的,免得他能力过强,以致生活太过顺遂。

李维奇反复摆弄着吴秘书刚刚送来的东西,一个装着一支黑金钢笔的证物袋。他刚送去证物科检查过了,钢笔上并没有指纹,也没留下特殊痕迹。治安长陈厚生的能力果然不同凡响,而且他所知道的事情,比李维奇预想中的还要更多。但陈厚生的态度却让李维奇捉摸不透。对于陈燃追查的案子,陈厚生究竟是什么看法?他又打算怎么做?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不过昨天,他刚刚办完一件大事,今天不用着急下班了,可以留在治安处想个通透。昨天,他拼完了给弟弟姜维新的生日礼物。这个礼物是他小时候向姜维新承诺过的,不知道弟弟是否还记得。本来,他想等生日当天送,但他还记得另一件事。弟弟姜维新曾说过,他喜欢提前收到生日惊喜,这样就可以多快乐一段时间。

过去的遗憾已然无法弥补,但未来,他会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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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被调到了姜老大的贴身保镖团,越来越靠近姜老大,就意味着越来越接近他想知道的秘密。

他从未名书斋搬了出来,住进了乐逍遥。和林瑜的接触也更为频繁,但不知为何,自从余晖说出那串数字后,林瑜再也不搭理他了。余晖也不清楚,到底是林瑜没理解他的意思,还是在表达拒绝。

姜老大住在乐逍遥的一间豪华套房,每晚保镖团会派一个人守在里间,其余人则守在外面。这天,轮到余晖守里间。

半夜,一阵撞击声从姜老大的卧房传出。牢记保镖守则的余晖二话不说,当即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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