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寒冷又漫长,白芯竹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燃起的篝火熄灭了几次,冻得人牙齿打颤。折腾了几次还是没燃起来,白芯竹也累了,昏昏沉沉地靠在闫吉身上睡着了。
直至天色将明时,马蹄声由远渐进而来,李叔和有为匆匆赶来。有为看见晕倒的闫吉,飞快地冲了过来。
李叔道:“芯竹,你没事吧?一宿未归,我担心你出什么事呢。”将她上下扫了一圈,见她没什么事后,才稍感放松。
白芯竹勉力一笑,摇了摇脑袋。“叔,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李叔点了点头:“冻了一宿,也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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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衙后,两人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在外冻了一宿,当天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发起热来,白芯竹的症状倒还是轻些,病了一日一夜,喝了两副药,发了汗好了很多,闫吉却是一直昏迷不醒。医师说他受的寒气太重,身子又不好,虽无大碍,也要多修养些时日才好。
白芯竹其实是很不愿意留在这里,毕竟王稆诬陷她们白家,这口恶气她还没放下。王稆这人,实在是个世故圆滑的老狐狸,自那日听到赵珩御说了那句“他是本王的人”,大约让他误以为她同赵珩御之间有什么。构陷白家的事情对他来说,像是没有发生一样,谄媚地奉承讨好她,补品流水一样送到她屋里。每每看着都觉得十分心烦。只是闫吉还在昏迷,医师嘱咐了不能长途颠簸,故而即便不愿意,也只能在此多耽搁几日了。
不过倒是听得一个好消息,有为告诉她说,赵珩御接到了什么消息,似是很重要,就提前离开了。他离开的突然,来人的刚说完,他便立刻走了。白芯竹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离开的,只是赵珩御走了,还是让她很开心。如果不是这个混蛋,她也不用深更半夜在外面活活冻一宿,闫吉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有醒。走了好,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有为还告诉她的。曹县令也先回去了。也是了,曹叔毕竟是津洲的县令,如今在三山渡也待这么多天,是该回去了。这么看,如今剩下的就只要李叔,白芯竹,闫吉和有为。等闫吉病好,他们也要赶快回去了。
白芯竹换好衣服便出了门,走出没几步便又见到了陆锡,他的面色泛红,脚步虚浮,手里还拿着一壶酒。白芯竹总共就见了这人三四次,然而无一例外的事,每次他给她留下的印象都极为不好。身为一县之长,在如此艰难的时候,银粮短缺,人们无以为家,他倒是日日喝得醉醺醺,过得好生快活逍遥。
白芯竹与他迎面而过,本不想理会他。谁知陆锡醉眼朦胧中看到她,开口便道:“哎,这不是白姑娘吗?白姑娘身子可好了?”
浑身散发的酒气,味道浓郁得让白芯竹后退半步。对方已经开口打招呼,她也不好无动于衷,随意敷衍道:“好些了,多谢关心。”
陆锡又道:“听闻白姑娘和那位闫公子被灾民围攻,险些出事,听起来十分让人后怕。最近灾民作乱,实在是不太平,白姑娘最好不要出门。”
白芯竹冷声道:“这些灾民确实眼前最不稳定的因素,但是也不能全怪他们。若他们有地可去,有食果腹,谁会愿意冒险去做这些事。”
陆锡虽是喝了酒,但这酒喝得还剩下几分清醒,不至于连话也听不懂,听出她话里有话。眉头一跳,抬起酒壶喝了一口,遂又笑道:“白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他都这么直白开口,白芯竹自然也坦荡,“我从别人口中得知,陆县令常道为官者要事事以百姓为先,让所有人不受饥寒交迫之苦,才是一个好官。而如今陆县令当了官,却是忘了来时的路了。”
陆锡一愣,失笑道:“世事无常,人随境变。”仰头喝下一口酒,入喉火辣,却又有些酸涩。
白芯竹道:“事事无常,但若是紧随本心,人是不会变的。只有本心变了,人才会变。”
陆锡脸上笑容僵在脸上,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开口道:“白姑娘同王大人他们一起三山渡那日,你说三山渡的大坝是被海盗炸毁的,白姑娘是如何得知的?还这么肯定就是海盗所为?”
“此前这群海盗向漕运商会勒索,扬言若是不给钱,便要炸毁大坝。只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人理会。本以为只是狂妄之言,却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做出此事。”白芯竹想起什么,道:“不过幸好有陆县令提醒,这才能让大家看到真正的罪魁祸首,也是白家免受诬陷。”
的确,若不是那一日陆锡告诉了她,小心王稆。这才让她心生警惕,让李叔提前去查,才发现有人调换青砖,让白家摆脱王稆的诬陷,这件事她是该谢谢他的。
“白姑娘慎言!我向来尊敬知州,定然不会这么说的。你怕是记错了。”他摆了摆手,像是要将一切撇个干净。
白芯竹一愣。这人为何这么奇怪,明明是他亲口所说,现在却不承认了。果然还是喝多了,也不知道是那日喝多,说多什么了,还是现在喝多了,不记得自己说过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你。”
陆锡唇角动了动,而后道:“我听说白姑娘提出海上剿匪?”
白芯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这些海盗不除,三山渡便安宁不下来。等过些日子回了津洲,商定好计划,便立刻动身。”
“白姑娘也要同去?”陆锡顿了顿又道:“海上剿匪本是官府之事,白家已从这摊事中抽身而出,又何必再掺和进去呢!”他面上带着深深的不解。
白芯竹道:“我若袖手旁观,便只能看着百姓再次遭遇同样无妄之灾。既然有能力去做点什么,自当竭尽全力,只求无愧于心。”
“啪嗒”一声,陆锡手中的落地,酒水瓷片碎在地上一塌糊涂。
“陆县令你还好吗?”白芯竹看他眼中木然失去神采,不由得有些担心,抬头正巧看见有人路过,忙叫他来帮忙。
那人跑过来伸手扶住陆锡的身子,道:“子彦怎么又喝成这个样子了?”那人抬起头,对着白芯竹抱歉一笑,道:“实在对不住了白姑娘,子彦原来不是这样了,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跟变了一个人似得。我这就带他回去。”
那人搀扶着陆锡,陆锡像是三魂失了七魄般就这么被拖着离开。白芯竹眼瞧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