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就算她不是她父母亲自带大的，但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啊！哪有子女不爱父母的呢？”
郦之棠道：“一年到头出现不了几次的父母，就算每次来都会带礼物带好吃的，也和一年才见几次的亲戚没什么区别。”
洪熙佑立刻打了一通电话，找人调查了一下那个小女孩。
郦之棠继续分析道：“她的父母能在首都扎根，还能让她来这边上学，经济情况应该很不错，却直到现在才把她接到身边，不是不重视子女教育，就是不重视这个子女。”
“既然无法给予子女无条件的爱，凭什么指望子女回馈无条件的爱？”
片刻之后，洪熙佑收到了一份详细资料：“她叫马灵舒，今年十岁了，本来应该上四年级了，但到城里后跟不上学习进度，又留级重读了三年级。”
“不久前她外婆因为摔了一跤去世了，本来如果及时送到医院还能救回来，但当时老人家身边没有其他人，硬生生错过了抢救的时间。”
郦之棠道：“一个从乡下转学过来的女孩，还留级重读了，她在学校里多半过得不开心吧？外婆又因为身边没人摔了一跤去世了，她应该会觉得很遗憾吧？”
“她会不会觉得，如果她没有跟爸妈进城，依然留在外婆身边，外婆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洪熙佑愣了一下，重重点头：“如果我是她，我会这么想。”
郦之棠笑了笑道：“所以你们凭什么认为，她宁可向恶鬼一般的存在许愿，也要得到的幸福，是让她没什么感情基础的父母复活回来呢？”
“让她有很多很多遗憾，让她产生宁可献祭灵魂也要挽回的想法，只可能是她的外婆。”
黄波罗狠狠愣住，随即恍然大悟：“对啊！好有道理啊！为什么我们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不怪你们。”郦之棠摇摇头，“你们也是陷入固定思维的误区了，一看到失去双亲的小女孩，就觉得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父母早逝，再加上邻居说看到她父母复活回来了，进一步加深了你们的刻板印象。”
黄波罗再次愣住：“对啊！如果她许的心愿和她父母无关，为什么她的邻居会看到她父母复活回来呢？这不是矛盾了吗？”
他们之前没有发现不对劲，一来确实是因为刻板印象，认为一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小女孩，想要得到的幸福肯定是父母双全，二来则是因为邻居的口述，既然邻居看到小女孩的父母死而复生了，说明小女孩许下的愿望的确和她的父母有关。
洪熙佑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马灵舒逃出来后，没有提起她当时许下的心愿具体是什么，她只说了她当时许愿想要得到幸福，她想让她父母复活是后来我们自己猜的。”
郦之棠忽然道：“或许她许愿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幸福是一个很空泛的概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义和理解，马灵舒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她许下这个愿望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未必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当时一定茫然又矛盾，一方面拥有强烈的欲望，想要得到幸福，一方面又很茫然，对幸福的概念模糊不清。
而经纪人那样的成年人，他显然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一大笔财富，他想要一夜暴富，而且不是几百万那样的小数字，而是两个亿。
他想要，于是他得到了，并在心愿实现的一瞬间，彻底成为了心愿贩卖机的猎物。
郦之棠提出自己的观点：“那些直接被心愿贩卖机带走的人，都是被心愿贩卖机洞察到了欲望并实现的人。”
“而那些例外，比如马灵舒和胡露，心愿贩卖机并没有洞察到她们内心深处真正的欲望。”
洪熙佑深深地看了郦之棠一眼：“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黄波罗瞪大眼睛：“等等？我怎么有点没听明白呢！她们内心深处真正的欲望？她们想要的东西不就是她们许下的心愿吗？难道她们想要骗心愿贩卖机？谁许愿的时候还骗人啊！”
郦之棠笑了笑道：“有人写日记都骗人，许愿的时候骗人怎么了？”
洪熙佑摇摇头：“不，准确来说不是骗，而是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色盲，他指着红色说是绿色，我们能说他骗人吗？他只是不知道那是红色而已。”
黄波罗愣了一下，露出了深思的纠结表情。
洪熙佑继续道：“就比如胡露，就算她向心愿贩卖机许愿想要变得漂亮，但她内心深处或许很清楚，她被同学孤立排挤不是因为外貌，或许她真正想要的是同学的尊重，老师的重视，妈妈的关注……等等其他东西。”
“在她许愿的那一刻，她的行动违背了她的内心，她许下的心愿并非发自真心，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洞察，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欲望。”
心愿贩卖机就像一面镜子，能够洞察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但人类是非常复杂的生物，他们有的时候甚至会自己骗自己。
当一个人戴上面具照镜子，他就只能看到自己脸上的面具，因为镜子只会诚实地折射自然光，就像心愿贩卖机一样，它能洞察到许愿者内心深处的欲望，却无法洞察到许愿者自己都没有洞察到的真正欲望。
至此，黄波罗也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所以她们是自欺欺人，不仅骗了自己，还把六级异化物都给骗到了？”
洪熙佑无奈道：“也可以这么说吧，这应该是心愿贩卖机的弱点，是它能力的限制，所以马灵舒和胡露才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过现在估计她们也和其他人一样了。”
郦之棠却忽然道：“未必，胡露似乎在调查心愿贩卖机，我看了她的手机备忘录，她记录了心愿贩卖机出现过的好几个地方。”
洪熙佑顿时一愣：“你是说，她是主动找上心愿贩卖机的？”
郦之棠点点头：“而且她还和心愿贩卖机周旋了几天，也许她身上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五十三章
郦之棠刚刚看过胡露的手机，发现她居然在偷偷调查心愿贩卖机，她不仅收集了网上关于心愿贩卖机的所有消息，还特意去过好几个心愿贩卖机出现过的地方。
心愿贩卖机已经出现了快一个月了，早就成为首都的新晋都市传说了，虽然还没有达到大面积传播的程度，但也已经小范围传开了，毕竟有过一百多次目击事件了。
网上关于心愿贩卖机的讨论不算太多，尽管有目击者出来发声，但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不信的质疑者居多，只有极少数人表示愿意相信，甚至想要亲自试一试。
胡露认真地收藏了这些讨论帖，并用手机备忘录记下了那些目击者爆料过的地点，甚至还亲自去踩过点，但心愿贩卖机神出鬼没，她之前每次都踩了个空。
“从她手机里的其他内容来看，她应该不是一个都市传说爱好者，甚至有点怕这些东西。”郦之棠分析道，“她为什么会忽然对心愿贩卖机感兴趣？真的只是为了许愿吗？”
黄波罗有些不解：“或许她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许愿？未成年小孩最容易相信这些都市传说了，什么笔仙碟仙之类的，她听说有一个神奇的心愿贩卖机，一时好奇也很正常吧。”
“不太可能。”洪熙佑立刻反驳道，“我刚才和何桃聊天的时候，何桃说她女儿平时很乖的，从来不相信什么都市传说，以前胡露的朋友拉着她玩笔仙，她都严词拒绝了，就算胡露真的听说有什么百试百灵的心愿贩卖机，也不太可能去尝试。”
黄波罗迟疑了一下：“万一胡露忽然就开始信了呢？人总是会变的嘛！”
洪熙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郦之棠的怀疑有道理，也许胡露寻找心愿贩卖机另有隐情，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女人的第六感吧。”
黄波罗也开始怀疑了：“难道说她找心愿贩卖机不是为了实现心愿？那她还能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为了代表月亮消灭贩卖机吗？”
“谁知道呢，不过有一点我很在意。”郦之棠转头看向洪熙佑，“你刚才说胡露的朋友拉着她玩笔仙，何桃有没有说过胡露那个朋友的名字？”
洪熙佑想了一下：“好像是叫邱葵吧，何桃说她是胡露最好的朋友，可能也是唯一的朋友，是少数愿意和胡露一起玩的同班同学，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她们关系好像淡了。”
胡露在学校里不受欢迎，其他同学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玩，只有一个叫邱葵的女生愿意当她的朋友，两人之前关系相当不错，邱葵也经常来她们家玩。
但最近这段时间，邱葵再也不来她们家了，胡露也越发沉默寡言了，何桃认为胡露是和邱葵闹掰了，也不敢问胡露到底是怎么回事，害怕提起她的伤心事。
黄波罗顿时有些唏嘘：“这就是胡露忽然开始相信心愿贩卖机的原因吧？”
他脑补了一堆校园电影的剧情，整个学校都欺负霸凌女主，只有一个女生愿意当女主的朋友，女主非常珍惜这个唯一的朋友，结果这个朋友最终还是顶不住压力，选择和其他人一起孤立排挤女主，导致女主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郦之棠却忽然开口道：“原来如此，看来我猜对了……这个邱葵不是和胡露决裂了，而是失踪了。”
黄波罗顿时一愣：“啊？等等，失踪了？”
郦之棠点点头：“胡露的微信好友很少，除了她妈之外，只有一个同龄女生，微信备注是一个葵字，之前她每天都和这个葵聊天，但最近一个月，葵再也没有回复过她了。”
洪熙佑很快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心愿贩卖机的第一起目击事件里，好像就有一个失踪的未成年女生！”
她立刻翻起了之前的资料，很快找到了这条失踪记录，果然是一个叫邱葵的女生。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刚才我听到同校就该反应过来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胡露的朋友一个月前失踪了，那她很有可能是以身入局，想要亲自找到失踪的朋友！”
黄波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她能和心愿贩卖机多周旋几天了，所以她真正的心愿其实是找到她的朋友吗？”
郦之棠道：“也未必。”
“怎么又未必了？”黄波罗纳闷了，“我又漏了什么？”
洪熙佑也看向了郦之棠，她显然是和黄波罗想到了一块儿去。
郦之棠只是摇摇头：“一些还不能证实的猜测，对了，我们不是要去异能者官方协会总部吗？反正这里也调查不出什么来了，我们路上边走边分析吧。”
洪熙佑这才想起郦之棠还不是他们的正式队员，还是赶紧先把人拴住要紧，她连忙点点头：“我去开车过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现在就去总部。”
她转身刚走，郦之棠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樊泷雁，他顿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樊泷雁声音温柔，只是语气有些幽怨：“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晚上还回来吃晚饭吗？”
郦之棠抬头一看，才发现天都黑了，便随口道：“顺手做两个任务，晚饭你们自己吃吧。”
樊泷雁的语气更幽怨了：“我特意给你煲了排骨汤，煲了一下午呢。”
郦之棠：“排骨煲了一下午？那肉都该柴了吧，咬都咬不动。”
一旁的黄波罗竖着耳朵偷听，连忙热情地安利起了自家食堂：“郦哥，你放心，我们总部的食堂可好吃了，都是特意请来的大厨，炖的肉嫩得很，不老也不柴！”
樊泷雁立刻警惕了起来：“总部？你要加入第一分队？”
郦之棠笑了笑道：“嗯，怎么了，你要阻止我？”
前世樊泷雁数次拒绝加入官方异能者，因为他骨子里讨厌规则和束缚，讨厌一切条条框框，他就像一只向往自由的鸟，又像一阵无拘无束的风。
所以他也紧跟樊泷雁的脚步，陪着樊泷雁一起远离人群，他们四处流浪漂泊，就像两只无脚鸟，从来不会停留，永远都在路上。
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去过废弃的城市，去过荒原和山野……郦之棠曾经想过，他们流浪的终点到底在哪里？他们的归宿到底是什么？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流浪的终点是他的坟头，归宿则是死亡。
樊泷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要和你一起！”
郦之棠顿时一愣：“嗯？”
樊泷雁：“既然你要加入第一分队，那我也加入。”
郦之棠：“……你在开玩笑吗？”
他记得樊泷雁前世宁可死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