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时间结束，泽菲尔朝卡洛斯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来说。

那海蓝色的双眸太过冲击人心，一旦直视就会觉得无比耀眼夺目。卡洛斯被这双眼睛看着，晕晕乎乎地就把他和加雷斯的决斗约定和盘托出，又请求道：“拜托你教我用模拟指挥室的战斗舱。”

伊赛特瞠目结舌地站在一边，难以置信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说出来了，即便如此，泽菲尔不可能会答应的吧…

泽菲尔点点头，笑着说：“可以。”

卡洛斯闻言绽放出一个欣喜的笑容，而伊赛特更为震惊，他用力搓了两下耳朵，还以为自己压力过大产生了幻听。

泽菲尔在心里嗤笑一声，自己选择帮助卡洛斯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一方面，加雷斯之前总是无端带人找他茬，泽菲尔想着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反咬狗就没报复回去，但不报复并不代表不记仇，现在加雷斯惹到主角哥头上，他还是很愿意看看对方被打败的衰样的。

另一方面是目前还没有完全排除照片是卡洛斯发的可能性，他要稍微分心盯着点卡洛斯，确保他不会给自己搞事。

泽菲尔抬起手臂确认了一下光脑，他下午六点到九点之间已经答应了凯兰的邀约一起去资料室学习，现在再不去吃饭恐怕要迟到了。

“我今天晚上九点十分以后有空，那么就在模拟指挥室见吧。”他走进电梯，对卡洛斯说：“你迟到的话也随便，但我不会等你。”

“我会提前到模拟指挥室，非常谢谢你！”卡洛斯朝着闭合的电梯门大声说，也不知泽菲尔有没有听到。

*

「今天图书馆的人太多了，我还知道一个更安静的地方，我们在这个位置碰面吧。」

收到凯兰发来的消息时，泽菲尔正在往图书馆走的路上，他深以为然地回了个好，就算他已经习惯了周遭好奇的目光，也不想看书的时候还要被人围观。

穿过深蓝色的薄暮，泽菲尔来到了景观林的边缘，借着光脑发出的微光，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最近的小路走进林中。这片景观林是指挥学校建校之初的第一批学生种下的，如今已然枝繁叶茂，丰沛的绿意径直冲进头顶昏暗的天色中，与科技感十足的建筑和谐共生。

凯兰发到他光脑上的定位就在景观林的深处，若不是凯兰表现的过于坦然和正直，这个地方极易引发一些杀人分尸的揣测。

又穿过一片葳蕤，定位的地方显示就在眼前，而说了已经到了的凯兰却不在树下。

头顶的沉静空气里突然传来枝叶的沙沙响声，紧接着，一丝室内灯的暖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透出。

凯兰从树屋里探出头，向他招手：“喂，在这里，这里。”

泽菲尔在凯兰示意的位置找到一架通向树顶的绳梯，他顺着绳梯爬上去，还剩几阶的时候，凯兰伸出有力的手臂把他拉进了树屋。

泽菲尔环顾四周，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里充斥着暖黄色的光线，正中间的简陋茶几散发着木头和薄荷茶的清香，房间的角落里有个书架，上层放置的几乎都是有年头的指挥学书籍，最下面的书显然要更新些，是学校近年发的教科书。

“真想不到学校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他在茶几旁坐下，对凯兰说。

“我去年刚进学校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里。”凯兰俏皮地眨了眨眼：“有空的时候我会过来看书。”

凯兰高大的身躯占据了茶几的另一头，他此刻所穿的并不是指挥学校的制服，也不是贵族之间盛行的繁复华丽的常服，而是梭林族浅色的麻质衣衫，上面绘制着粗犷的花纹。看起来不像是贵族，更像是一个爽朗的异族少年。

“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能被你找到，也太厉害了吧。”泽菲尔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像是寻找秘密基地什么的，我从小就非常擅长了。”凯兰轻笑出声，他倒了一杯薄荷茶递到泽菲尔面前，泽菲尔顺势端起茶杯，挡住自己有点复杂的表情。

他突然想到在曾经打过的游戏共通线中，曾隐晦地提到过这位凯兰大公的童年往事。

凯兰那位金发蓝眸的漂亮母亲出身于帝国的高等贵族世家，她在一次外出散心时被虫族的间谍挟持，被当时还只是个小兵的瑟泰斯联盟盟主救下，她爱上了这位英俊勇敢的异族青年，忤逆家族和凯兰的父亲私奔到他的老家。

在凯兰出生后不久，他的父亲就忍痛告别他们母子上了前线，母亲独自带着他住在梭林族人生活的聚落里。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凯兰母亲的家族找到了二人，强行把他们带回了首都星，他的母亲被软禁了起来，而小凯兰被外祖一家当作低贱的异族混血种，在华丽的大宅中过着连仆人都不如的生活，不仅只能吃餐桌上撤下的剩菜，还经常被表兄们殴打。他比那些贵族小孩都要强壮，把他们打一顿完全不在话下，但为了不让母亲为难，他总是躲到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像是废旧的阁楼衣柜、洗衣房机器背后的空隙，直到夜深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要这样一直看着我，我也会害羞的。”耳边传来凯兰轻快的声音，他一手托腮，一手在泽菲尔眼前晃了晃，泽菲尔才发现自己就这样端着杯子，盯着凯兰的脸看了好久，他掩饰般咳嗽一声，把几乎没怎么喝的茶杯放回茶几上。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盯着我看了好久，我不过是看回来而已，有问题吗？”

“没问题，随便看。”凯兰可爱的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白牙，泽菲尔回头拿书的时候他又像是不经意的问。

“我的脸有那么稀奇吗？”

泽菲尔先是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凯兰的相貌并没有遗传到其母的一丝一毫，而是肖似身为梭林族人的瑟泰斯联盟盟主，眉目比寻常人深邃不少，眼瞳的颜色是很罕见的翠绿，让人联想到绿意盎然的春天，在流行苍白孱弱美的首都星，他是另外一种生气勃勃的英俊。

凯兰的领口随着他倾身的动作微微敞开，泽菲尔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横亘于他胸膛上的几道陈年鞭痕，又自然的移开眼。他还没有无聊到戳人痛处，再说凯兰过去的经历和自己又没有关系，但看到凯兰开朗到堪称没心没肺的笑容，还是不免有些心情复杂。

造物主给他超乎常人的苦难，怕他承受不住，又给了他不合情理的乐观。

就像在说：“你要笑着受苦才行。”

真可怕啊，受苦本就不是件好事，偏偏又让人笑着。

*

指挥学院的老师讲课的速度极快，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大部分的课程进度都已过半，而他连发下来的课本都没怎么打开看过，就算是泽菲尔也难免有些苦恼，他要拿高分维持学霸人设的，仅仅是通过测试可不行。

凯兰把他犯愁的小表情收入眼底，忽然想起似的“啊”了一声：“对了，答应你的笔记我带过来了哦～”

凯兰一年级时的笔记字迹潇洒，内容却记得很细致，时而穿插着对某个知识点的深刻理解，还会在旁边补充一些运用情境，能看出来是他自己的巧思。

不仅仅是为了拿到好成绩而学习，而是真正思考过学到的东西要怎么在实战中学以致用，泽菲尔不禁对这个学长多了几分佩服。

“谢谢，真是帮大忙了。”不知不觉光脑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9点，泽菲尔起身拿起脚下的书包和凯兰告别。

凯兰有点惊讶：“啊，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吗？我都没注意到。”

他先行跃下树，帮泽菲尔扶住乱动的绳梯，又提醒。

“小心点哟，这架绳梯有些年头了，链接的部分有些风化了，明天白天我找工具过来修一下。”

“谢谢提醒。”不到20米的高度对泽菲尔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他没有踩绳梯，猫下身轻巧地从树屋敞开的门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在草地上。

“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复习功课。”凯兰目睹泽菲尔的举动，也没有过多惊讶，他倚靠着树干，露出惯常那种爽朗可爱的微笑：“我们明天还在这里见？”

*

教学楼的模拟指挥室门外，两个少年鬼鬼祟祟地蹲在走廊上。

“告诉你不准晚到，自己还不是迟到了。”伊赛特抱怨道，哀怨的语气像是被鸽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卡洛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也听到了他和泽菲尔的约定，说什么也要跟着一块来。

“我是老师，我迟到是天经地义好吧。”

模拟指挥室的门轰然开启，泽菲尔就站在教室刺眼的白炽灯光里。

“你可以离开了，鸡妈妈，”他扫过表情尴尬的伊赛特，笑容讥诮：“我又不会把你的孩子吃掉。”

伊赛特脸涨的通红，但他又不敢和泽菲尔争辩什么，自己悻悻地走了。卡洛斯跟在泽菲尔身后进入教室，他一进屋就注意到教室最后方的墙上开了一个圆形的大型孔洞，猜测这是萨默斯家当初给学校运输设备的线路，泽菲尔刚刚凭空出现在教室内便是用了这条秘密通道。

浅淡星光，缕缕洒落在窗户上，被房间内更加强烈的光源吞噬。泽菲尔在讲台上找到自动窗帘的开关按下，毫不留情地把自然光线挡在房间外。

”把衣服脱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