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 one fighting in the sea”终于实现了。

这过程实在不怎么美妙，因为我在太平洋大战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合过眼。

Alecto没有拦住所有的追兵，而且PM从美国又派来增援，在命运三女神的安排下，正巧堵住我。得亏他们不要缺胳膊少腿的，抓我的时候投鼠忌器，有所收敛，我才能凭借点炸摩托艇突出重围。

我刚爬上旧金山的海滩便躺了下去。我身上只剩下眼镜、盐水分离杯、黄铜棒和一块泡发的压缩饼干，其他东西全在战斗中消耗掉了。

我能从地上站了起来之后，就蹒跚着来到码头边的一处流浪汉聚集地。那儿有个接济处，正在派发午餐。

也许因为我浑身沾满了结晶盐，又散发出流浪汉也不怎么能忍受的海腥味，接济处的流浪汉们纷纷给我让道，于是我享受了一份午餐。

我在一个穿睡衣的老流浪汉身边躺下，把杯子、黄铜棒和眼镜枕在脑后，这个老头要么不是正经的职业流浪汉，要么在道上混，有很硬的后台。他很胖，长期没有收入、居无定所又营养不良的人是不会有多少脂肪的，但我懒得刨根究底了。

我一闭眼就进入梦乡。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斗赢了命运三女神！”摩耳甫斯不断变换的脸上全是笑颜，“加油，再接再厉！回到混血营，你就能成为本世纪第四个改变预言的人！头一个是Leo Valdez，然后是Frank Zhang，再是Jason Grace。”

“你是不是该兑现誓言了？”

“对，你想要什么？”

“你能带我先看看你传递信息和制造梦境的地方吗？”

摩耳甫斯带我来到一望无际的田野中：“每一个半神都有一块自己的田，我会在上面架设传送基站或者种植植物。凡人的田地是公共的。偶尔这里会出现独属于凡人的田地，一般来说，这些人都有成为先知的潜质。快看，这是你的田！通常它会处于只可观测不可接触的状态，但你现在有涅柔斯在旁边，信号很好。”

“涅柔斯？海中老人？我就知道那家伙不是什么普通的流浪汉！”

“过去我用各种农具给人造梦，农业机械化之后，我用全自动拖拉机和播种机。人们想做的梦无非就是金钱、权力和配偶，要求特殊的我就少给他种几个梦。凡人的梦境我可以半年才手动操作一下，但半神的梦境我得时时盯着，他们总是需要不重样的梦境。”无数张愁苦疲劳的脸在他面部变换。

“讨厌！任谁把这活计干了几千年也会烦躁的！我总是任务最重的那个！随着科学发展，人们早都不信天空、土地、雷霆和海洋有神明了，但人们始终相信梦境！奥林匹斯山的那群暴发户要不是能生孩子早该死绝了！最恶心的传教就是生育传教！”

音乐《The phantom of the Opera》打断了他发疯，他从衣服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面露喜色。

一阵狂风吹过，他伸手一捞——

“多谢，埃俄罗斯！我会好好让半神们感受到我们的怒火！”他手里多了个小布袋。

“这是什么？”

“噩梦种子，魔兽公司培育，埃俄罗斯顺风直达！我将它命名为……半神末日35896号，希望半神在这次噩梦中通通猝死！”

“你想干什么？我们谁都没惹过你！”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不能对主神们心怀怨恨，不是吗？”

“所以你报复半神？你……”我本想骂他懦夫，但又想起他的的确确反抗过主神们，于是紧急改口，“你这是恩将仇报，半神为你争取了赦免！”

“屁的恩惠，我呸！”他吼道，“我早就不想干了！他们应该从没魔兽身上学到，永远不要对敌人仁慈！”

“那你就不干嘛，你现在狗叫无非就是想和宙斯一样！你无非就是在想‘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是不是？”

“绝对不是！我一点也不稀罕宙斯的地位！”摩耳甫斯挽尊道。

“你撂挑子不干，变成凡人，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没想到摩耳甫斯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趁着我还是梦神的最后一段时间，说说你想要我干什么吧！”

“如果你马上要变成凡人的话，我就没什么要索求的了，因为你不会再给半神送噩梦。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争取，不需要别人给我。你真要变成凡人？可别后悔哦！”

“梦境只能反映人们的意识，却不能创造。我已经受够了当牛做马的日子，我宁可被毁灭！而且我想像凡人一样有张自己的脸。我需要你帮忙。”

“我？”

“宙斯会派新神来掌管梦境，你得切断这里和梦境的联系——让田野荒芜，什么也种不出来。如此一来没人会给半神送噩梦了。”

“寸草不生？可我没学过地质啊！”

“你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我已经知道？”

“我能感觉到你的潜意识。”

我潜意识知道？仔细想一想……之前，我是不是有过对付摩耳甫斯的计划？

“我想起来了！用罗马人的办法！在土地上撒盐，施加诅咒！你有自动犁地的工具吗？你有盐吗？”

既然这片田地是由魔法构成，那么诅咒也一定会生效！

感谢现代化，我迅速把田野推平，铲掉所有植被，又犁了三遍，用播种机撒满了盐。土地滋滋冒起了黑烟。

“好！”摩耳甫斯鼓掌道，“我早想这么干了，现在只剩最后一步！”

我猜他可能会捅自己一刀来变成凡人，但他用浑厚的男中音唱道：“我深深地爱着你~伟大的泰坦克洛诺斯~”

见鬼，这是《多情的土地》的调子！

摩耳甫斯高歌赞颂克洛诺斯，生动地表现了他要再次造反的愿望。

宙斯用雷劈了他一下。

一个穿白T恤、黑裤子的人蹲在我旁边。他有黑头发，黑眼睛，看不出性别。我脑后枕的东西都还在。

“你终于醒了！”

“摩耳甫斯？”

“我现在不叫这个名字，我是Alexander Summers！”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亚历山大和发条老鼠》。我早就从一个小孩儿的梦里听说过这本书，如今总能真正阅读它了，变成普通人真好！”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澡堂吗？”我从地上坐起来，肚子发出了剧烈的响声，“等等，再让我领点吃的！”

艳阳高照，接济处又发了一次午餐。我用黄铜棒的液晶屏查看时间，发现我睡了一整天！

Alexander知识丰富，却没有基本的时空概念。他横着走，爬着走，躺在地上滚着走，可就是不会直走；我说右转他向后，我说向前他往左，方向总是不对。他在梦里待习惯了，梦境的悖乱和反逻辑被他当做正常。

“你需要经过一定的训练才能安全地走向社会，”我告诉他，“你要来混血营吗？”

“不要，我再也不想和半神有一点关系！”

“你知道有什么迅速回到混血营的方式吗？”

“飞机、火车、影子旅行、迷宫、伊利斯的权杖……”Alexander一连说了十几种。

“说最可行的！”

“原本是影子旅行，但是在你睡觉的时候，Hazel Levesque带队去混血营了，你追不上车队。你可以找伊利斯，如果她在附近的话。”

“怎么找到她？你知道什么地方能免费洗个澡吗？”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问涅柔斯，我能帮你抓住他。”

海中老人老奸巨猾，下手阴狠，差点没把我掐昏过去，而Alexander比他更毒辣。

在他一声声“不讲武德”的惨叫中，我们合力制服了他。

“两个人抓住你，所以是两个问题！”

离海洋300m开外，涅柔斯什么都能答应。

我秉着雁过拔毛的原则，把他兜里的硬币全部刮走了。我痛快地洗了个澡，买了包薯条，扯着Alexander去农贸市场。

伊利斯的形象一言难尽。

黑色的长发（我以为会是彩色）随意地扎在脑后，衣服宽松而简约，颜色也不太鲜亮，似乎是亚麻或棉花质地，又用植物染料染色，纯天然零添加。她卖的东西都是手工制品，有食物也有木制品。

但是，但是，但是！在充满田园风格的装扮之上，伊利斯披着一件袈裟！

我的内心在嘶吼。

唯物论、中微子、法人还有变成凡人和信佛，这个天杀的神话世界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信佛好呀，信道教她说不定就“顺其自然”地不帮我忙了！信佛好呀，看了《西游记》谁还不会念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甚至会唱大悲咒！

我拉着Alexander过去就开始套近乎。伊利斯会中文，那很好；她只懂一点皮毛，听不太明白，那更好。诸神都傲慢，他们可能会做出新的选择改变自己，但绝不会轻易向半神求教，只能不懂装懂，于是我大可随意忽悠。

我时而谈“善缘”，时而论“道果”，时而讲“觉悟”……我把我知道的一切玄而又玄的名词全挤出来说服伊利斯了。

她同意帮忙，让我拿着一根叫梅赛德斯的权杖，随便向纽约的什么人传信，再把权杖还给她在纽约农贸市场的分身。这当然不是无偿的，我献上了盐水分离杯。它绝对环保又“零残忍”，伊利斯爱死它了。

“女神大人，如今仍有一个小问题——”我把Alexander推到她面前，“这位以前是梦神，他不太会正常走路，也缺乏时空概念，你知道有什么好地方安置他吗？”

“你去JE律师事务所，那里招秘书。”

我猜测道：“它是忒弥斯开的吗？”

“是的，不过你要叫她Justine Hermits才对。”

我以为“JE”的E是另一个合伙人名字的缩写，可它其实是“Just Enough”！

这应该算双关？“恰到好处”和“足够正义”都是这个词组。

我把Alexander放在律所门口便打算离开。

“你四处走动几步，不用等忒弥斯。”我已经摸透了他的反逻辑思维，故意说反话。

于是他果然老老实实往地上一坐，对我说：“你知道怎么用你那根黄铜棒吗？”

“伸缩和看时间？”

“它是一颗种子，你得把它种下去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种子？”

“我种田种了几千年，什么种子都认识！方的、圆的、扁的、尖的、三角形的、正方形的……种子可以是任何形状，任何模样。它也可以是任何材质，我就用过好多塑料、玻璃和合金的种子，不过我还没见过液态和气态的种子。”

“那我要怎么种这颗种子？”

Alexander耸耸肩：“这里的土壤不怎么好，没有适合它的养分。你能给它营养，但它有点儿消化不良，它需要更符合它体质的养分。”

他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我又让他进一步解释，可他说的话我更不明白了，于是我只能放弃理解他的反逻辑思维。

“再见！”

“永远不见！”

看来他是一点也不想和半神接触了。

我在一处僻静无人的空地站定，双手握住权杖，喊道：“伊利斯24号分身给伊利斯5号分身传信：1234567！”

光谱一股脑灌进我嘴里，那味道可真不怎么样。

纽约的农贸市场，伊利斯5号穿着一件青色亚麻道袍，她在这里卖各种各样的水晶和棱镜。我将权杖还给她，然后扫荡了一遍农贸市场的地面，捡了很多枚硬币，凑了五美元去干“老本行”：买刮刮乐。

我用刮出的300美元换了身衣服，买了箱汽水和几本超级英雄漫画，又去唐人街买葱姜蒜，最后叫了一辆出租车。

这怎么不算一种衣锦还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