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呈明盯着云树手里的那把刀。

这把刀弄伤了他的手，所以他看起来对这把刀有点嫌弃，进而迁怒于刀的主人。

也不完全是迁怒，毕竟云树的确是个怪人，关呈明对这样的人有看法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云树拿着刀在手里转了两圈。

其实这把刀他本来就用得很顺手，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故意逗关呈明好玩儿的。

他故意让关呈明联想到自己的伤口上去。让他觉得，自己是因为「这把刀弄伤了他」才觉得这把刀顺手。

关呈明很敏锐，当然察觉出了他的意思。

而且可能是性格使然，他从来不去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正因如此，当他意识到云树话里话外的一些东西……

他的反应会特别有意思。

比如现在。

关呈明用不太友好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很一会儿，那眼神里包含着没能发泄出来的不爽。

接着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先走了。”

说完没再给云树眼神，自顾自转身走了。

云树目送他身影从树林里消失，然后低头看了看时间。

马上就到下操时间了。关呈明应该是想赶在其他学生解散之前去食堂，这样可以避免排队。

但是云树不会这样。

吃饭排队也好，不排也罢，怎样都无所谓。

就像成绩好，或者不好，怎样都无所谓。

他只是低头继续做自己的拼贴画。

*

另一边，关呈明在下操铃声响起之前赶到了食堂。

他跑步很快，在区里运动会拿过名次，回回都被班级推选参加运动会。

每次下操，食堂里都是人满为患。排队是个大麻烦。

但是更麻烦的是座位问题，食堂里动辄坐满了一大片，每天早上没地方可坐，站着吃饭的也大有人在。

关呈明这么早到食堂是为了占座。不仅是为自己占，还为了他的几个朋友。

朋友不敢逃操，也都没他腿脚利索，就指着他提前去食堂占座。

正好他也不爱上操，简直可以说是深恶痛绝，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关呈明在这过程中还给自己找了点乐子。

他每次都在响铃之前从小树林出发，看自己能不能在响铃之前到达食堂。

如果提前到了，下次就更晚出发，再提前，再晚……

到目前为止，他的出发时间已经推迟好几次了，还是很有实力的。

*

关呈明来得实在是太早了，食堂不说排队的，连坐着吃饭的都没几个。

关呈明随便选了点吃的，挑了个地段比较好的位置坐下。

地段比较好，指的就是方便进出，方便倒餐，以及，就算食堂挤满了人，这里也不会太吵。

几个朋友虽然不敢逃操，跑步也不如关呈明快，但是为了能够不排队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争取抢在其他学生之前到达食堂。

所以在食堂人数还没达到最高峰的时候，他们及时到达了。

关呈明身边顷刻围满人，桌子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欸，这次怎么样？成功了吗？”坐他旁边的一个朋友兴味盎然问他。

他指的是关呈明找的那个乐子，跟铃声赛跑。

这事儿几个朋友都知道，每天早上还坚持不懈问他，替他记录。

成功了大家都高兴，失败了大家更高兴。

成功了高兴是人之常情，失败了高兴什么？高兴关呈明跑步速度终于亲民了一点，没那么怪物了。

“成是成了，但是没提前多长时间。”关呈明耸耸肩。

“我去，听这意思，不仅成了，而且还提前了？那你下次不是又要推迟出发时间了？”

“不行，关呈明，我们真替你担心。继续这么进化下去，你要变成怪物了！”

一群人开始乐，食堂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但是关呈明，我好奇很久了，”有个朋友问他，“你既然愿意搞这个跟铃声赛跑的事儿，为什么不愿意跑操啊？总归都是跑，跟铃声赛跑比跑操的速度还快得多呢。”

“是啊，”关呈明咽下一口饭，摸了摸自己下巴，显出一副沉思状，“你说得有道理。”

“既然如此，”他一本正经宣布道，“我明天就去跑操吧。”

“啊！”几个朋友都很配合，大惊失色了，“你去跑操，我们的早饭可怎么办呢？”

然后又是一通乐。

笑完之后就换话题了。

关呈明继续吃饭。

室友的这个问题他当然是胡乱回答的。

室友之前都没问过他这个问题，都认为他应该就是纯粹犯懒。

但是，实际上，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不上早操都是因为他非常讨厌跑操制度。

非常讨厌被规则束缚，讨厌听命于人。

我不要被规则束缚！也不想要别人管我的闲事！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么中二的回答怎么能说给别人听。

所以他用那样的说辞避开了这个问题，维护自己一点小小的矜傲。

*

快吃完的时候，食堂人来得差不多了，排队队伍也短了不少。

就在这时，关呈明看见食堂门口晃进来一个人。

慢悠悠，孤零零，非常不起眼。

是云树。他姗姗来迟。

云树从门口走进来几步就站住了，看着前面几个排队的窗口，应该是在考虑站哪条队比较好。

关呈明有点无语。

不用考虑吧！来这么晚哪条队不是都一样短了吗？

正想着，云树已经决定好自己的队伍，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他选的队伍正好就在关呈明桌子旁边，关呈明又正好坐在边上，所以关呈明眼睁睁看着云树走过来的时候，云树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关呈明觉得这时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所以只有继续和他大眼瞪小眼。

云树自然也没什么跟他可说的。

关呈明注意到，他眼珠子动了动，好像把一桌子人都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又在自己脸上停留片刻，人就随着队伍一起向前。

“吃完了吗？”朋友的问题把关呈明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关呈明回过神，这才发现几个朋友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在进行最后的收尾，把汤啊牛奶啊喝完之类的。

关呈明盘子里还有一小块面包。

其实他已经吃饱了，那块面包本来打算不要的。

但鬼使神差地，他又把那块面包拿起来，机械地送进嘴里嚼了嚼。

“还有一口。”他说。

*

关呈明一边把最后一点面包吃完，一边抬头在队伍里搜寻。

云树已经打到了饭，一个人端着盘子坐到不远处。

食堂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他却吃得一点都不着急。

看起来很……

孤独。

……孤独吗。

其实也没有。

关呈明想着又否定了自己的观点。

他脑海里浮现出云树做拼贴画的表情，云树的表情永远那么平静，那么冷淡，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一点也不会感到孤独。

关呈明皱了一下鼻子，把面包全部吃完了，然后端起盘子，和朋友一起去倒餐口倒掉。

随便了。管他孤不孤独呢。

这个来自异世界游戏的阴湿男。

肯定自己乐在其中吧。

*

云树确实乐在其中。

包括刚才和关呈明对视，逗他玩，看他少见的茫然神情，这些都让他乐在其中。

就在刚刚，他看见了关呈明的那一桌朋友。关呈明的那些朋友和他相比起来，都是很健全很外向的正常人。

当然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他和关呈明平时接触的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关呈明对他产生好奇也是正常的。

不过，云树说关呈明的朋友们健全，外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代表他觉得自卑。

他从来不是一个自卑的人。

他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非常出众，有很吸引人的一面。

但是他不会刻意表现出来，没有人发现他也觉得无所谓。

但是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

云树回想起关呈明嫌弃又带着一点好奇的眼神。

……感觉其实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