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看去,数盏鲛人烛飘在水滩上,美丽却凄凉。
风梧挥手,细密的秋雨尽数将灯盏扑灭,才转头看还在哭唧唧的人鱼。
伊尔抱着自己的尾巴伤心欲绝,泪珠挂在眼尾,将落不落的模样委屈极了。
“……”风梧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安慰。
金光闪闪的鳞片好像被镀上了一层膜,沉淀千年的鲛纱不再散发逼人的光彩,变得更加内敛,覆在伊尔的鳞片上无比贴合。
风梧眼神从无奈变为狐疑,自从成年后,伊尔对自己的尾巴就十分在意,天生爱美?
“咔嚓!”石体断裂,砸向深处,风梧眼疾手快地将伊尔捞起来腾空。
山头坍塌下去,凹陷成深坑,底部慢慢涌上泉水,水位慢慢上升,风梧轻叹,“走吧,该下山了。”
伊尔甩甩尾巴又变成了腿,接受了尾巴不再闪亮的惨痛事实,受气包一样往山下走。
天色越来越清亮,俨然已经到了清晨,好在这山离县城不远,伊尔便蹲在路边给闻佑打电话,风梧懒散地靠在树上打盹。
电话通了却很久才有人接,陌生女人的声音,“喂?”
伊尔以为打错了,疑惑地又确认了一遍,看见佑佑两个字才放心。
语气乖巧,颇有礼貌,“你好我是佑佑的同……“折腾一夜,伊尔一时没想起经常挂在嘴边的词是什么,张口就来,”同……同伙,姐姐你能不能叫他接下电话。”
万岁老人现在意识有些迷蒙,没听见伊尔这令人眼前一黑的形容。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察觉到不同寻常,语气突然正式起来,“什么同伙?”
“嗯……”伊尔也想不起用词,斟酌半晌,“一同救死扶伤的同伙。”
“……”女警员竟然不出分辨这是中二少年还是骗子。
“你们在哪?闻佑现在不是很方便。”
伊尔左右看看,路牌上写着建设大道,“姐姐,我们在建设大道五石山路口。”
那里的命案还在调查,最近派出所听见五石山都有些敏感,转头和同事对视一眼,“那你等等,我转告他一下。”
“好的姐姐,再见。”
少年的声音实在好听,因为刚刚哭过还带着鼻音,雄鹰般的女人难得夹了一下嗓子,温柔道,“呃……再见。”
出警很快,不过三分钟便闪着警灯疾驰而来,风梧被闪醒,满脸不悦,下一秒便被几个警察请上警车。
“你好,我是信源县派出所的警察,刚刚打电话是哪位?”
伊尔还没意识到事情在偏离走向,诚实举手,“是我。”
“闻佑涉嫌一起命案纠纷,你说你们是同伙?走一趟吧。”
警察的话中有很多信息,闻佑不是去救人了,怎么变成命案纠纷了?他为什么没出面?难道出事了?
伊尔转头求助地看向风梧,风梧也很蒙,什么同伙?
但眼下不能凭空消失,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只伸手,配合。
伊尔有样学样,伸手配合。
风梧都气笑了,“笨死算了。”
伊尔抿嘴不语,做错事的沉默。
刚到派出所,医院打来电话,闻佑和陈家俊两人脱离危险,陈品黄月都醒了过来,特意为闻佑解释。
昨夜凌晨,闻佑及时拨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上母子两人都昏迷着。
黄月只是惊吓过度,医生便全力抢救陈家俊,陈品一个劲地感谢闻佑,就是这时,陈家俊清醒,满眼血红,竟然将水果刀狠狠扎进闻佑的胸口。
平时善良孩子此刻满脸凶恶,陈品反应过来,连忙扑倒儿子,短暂的惊慌,医生连忙按住发狂的陈家俊,注射了镇静剂后,闻佑已经因为失血昏迷了。
见二人都进了急救室,陈品大悲大喜下,心脏病发作,也昏迷了。
风梧趁机解释,伊尔是混血,中文不是很好。
警察面色奇怪,做了笔录后将两人释放。
至于五石山的异样,闻佑强撑着意识给清一门门主打电话。
“赵门主,小辈闻佑。”
赵之章看了眼时间,清晨六点,一时间还有些好奇,“哦~小闻啊,这么早怎么了?”
闻佑只隐藏了细节,将陈家俊的经历说给赵之章听,长话短说,却也虚弱得不行,“这边惊动了警方,还请您交涉一下。”
信源县在清一门管辖范围,要求实在不算过分,赵之章沉吟,半晌后开口,“小闻啊,你老实告诉我,还有多少这样的事。”
试探的意味太明显,闻佑也在犹豫,他所知不多,但有一点他坚信,老祖不会不管,他救人间一次,就会再救一次。
恰恰是这片刻的犹豫,赵之章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玄门避世太久,真打起来,就是血战……
“小闻啊,我给你申请特殊证件吧,善后工作就交给清一门。”
将风梧和伊尔示于人前?他们怎么想?
“不瞒您说,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通行证却事关重大……还等小子养伤几天,上清一门拜访商议可好?”长对话后,闻佑满头的虚汗。
“受伤了?那还是好好静养吧。”
挂掉电话,伊尔满眼担忧,替闻佑擦了擦汗,随即眼巴巴地看着风梧。
被人类抓进‘监牢’,这是风梧万年来最深刻的体验,拜这条傻鱼所赐,“哼!”,不想理会,靠在窗边往外看。
不一会,衣袖被扯住,风梧还是没有转头,“风梧~”一声软绵绵的叫唤,胳膊被轻轻晃着,“佑佑太难受了,帮帮他嘛~”
救命!谁来管管!
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挥手间,金色灵力倾洒,徘徊在闻佑的伤口处,伊尔眼睛一亮,连忙趴回闻佑身边,“怎么样佑佑!好些了吗?”
闻佑艰难地抬起手,“伊尔!”
伊尔回握。
艰难吐出几个字,“你压我管了……”
机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伊尔和风梧被‘请出’病房。
宁峰市
龙龟被处理后,泽里斯又重新谈了几单生意,挽回名声,将公司起死回生。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名下五星级酒店发生了让他日亏几百万的怪事。
所有套房只进不能出,开房出轨的渣男虽然泽里斯也很看不起,但实没想撕破脸皮。
好几对偷腥的被锁在房间出不来,更炸裂的是还有锁一群的,走廊里全是不堪入耳的谩骂,不仅仅是门,窗户都打不开,根本无处可逃。
全宁峰市的开锁师傅都试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泽里斯急的鱼都上火了,整整3天,门才自己开了。
所幸套房里配有零食点心,没有客人饿死。泽里斯假笑着给出赔偿,眼睁睁看着饿干巴的客人狠狠给了差评才离去,假笑当场皲裂。
本以为事情悄悄地就过去了,不知谁家的原配妻子找上门抓了个现行,阵仗大得整条街都围满了来凑热闹的人,泽里斯算是狠狠出了把风头,笑话都让人看完了!
好在发现打不开门当天就没再接待顾客,加上舆论控制得及时,很多人羞于开口,没伤到根本。
友商委婉地提醒他今年水逆,得找个高人念念。
泽里斯嗤笑一声,不屑一顾,背地将友商骂了狗血淋头。
敏锐地察出这件事和伊尔脱不开关系,却无从查证,满肚子火,恨不得亲自暗杀了伊尔,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弟弟是个什么东西,跳进海里,往人鱼原址去。
古老的洞穴里藏着王室密辛,苦心钻营,才发现一种没有介绍的魔法,从名字看大概是预言什么的。
只需要巫师念咒,王族半碗鲜血,和伊尔的鳞片即可。
想起沉海的玻璃箱,泽里斯果然在里面找到了鳞片。
霍希最近很嗜睡,泽里斯等不及,直接将他拍醒。
预言很消耗能量,自从那天看见伊尔后,霍希心中也很疑惑,为什么伊尔的鱼尾是金色的。
古老的咒语晦涩难读,仅仅是念出口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将半碗血泼在鳞片上,紫黑的魔法阵冒着血腥气息,远古的文字给了最直接的结果。
将死之人,半年大限。
血液被魔法阵全部吸走。
霍希睁大双眼,可伊尔明明看起来很健康……
泽里斯表情晦暗,看不清悲喜,却在抬头时猛然怔住,心脏剧痛,捂着心口也缓解不了半分。
魔法阵中显露虚影,伊尔的尾巴、头发都变成了毫无光泽的粉蓝,眼睛淡到几乎发白,无数的丝线将人鱼狠狠贯穿,丑陋狼狈,竟是这样的惨状!
人鱼族遗传病变的死亡率是100%,杂色意味着发育不完全、连出生都没资格的优胜劣汰。
原来,原来伊尔真是他弟弟!
猛然想起一直维持伊尔生命体征的传承之灵!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泽里斯紧紧握拳,拧紧眉头。
霍希甚至连虚影都不敢触碰,太窒息了。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或许,或许预言是假的呢?”
即使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泽里斯阴沉着脸,单膝跪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伊尔的鳞片,想起自己都对伊尔做了什么!一向冷心冷情的鱼竟然有些后悔。
霍希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视线落在泽里斯后背,一时间拿不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起身打开门出去,几乎是瞬间就有了主意,他要去找伊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