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只是一阵，过后院中恢复了一地清辉。
闻佑将老者带到后院的厢房，叮嘱道，“伊尔，麻烦你照顾一下这位老爷爷 ，有什么事喊我就可以了。”
人是自己带进来的，也应该有自己照顾，伊尔笑容清浅，乖巧应答，“好~”
闻佑回以礼貌的微笑，冲着老者弯腰作揖，便往前殿走去。
“哼！”很轻的一声，似乎带着不屑，闻佑回头看去，却见伊尔已经将老者扶在床上坐下，似乎是幻听。
当作错觉，没放在心上，他要给师父去诵往生经。
闻佑走远，一阵风刮来，“砰！”房间门被拍上，发出一声巨响。
伊尔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原来只是自己吓自己。
回头，老爷爷已经坐在床上，抱紧了胳膊，语气有些颤抖，“有点冷了，这窗子……”
伊尔不疑有他，连忙有眼色地上前将窗子放下来关上。
“老爷爷！您怎么下床了？”伊尔上前连忙扶起要躺在地上睡觉的老头。
“我！我走了很久的山路，这床这么干净，怕脏了。”老爷爷的笑容朴实，那满是褶皱的手爱惜地摸了摸被褥。
伊尔眸中满是不忍，语气轻柔地劝诫，“这……今晚这么凉，睡地上怎么行？”
漂亮的紫色让老头瞬间晃神，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唉，舍不得嘛。”
伊尔看了眼独立的卫生间，笑容明媚，“屋里有淋浴！佑佑教过我的，老爷爷我扶您去洗澡吧。”
又是佑佑！不过一天的时间，伊尔就能这么亲近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老者眼眸闪过一丝金黄后，恢复浑浊，“你可别折腾我这把老……”实在不想说出‘老骨头’这种侮辱自己的话，风梧咬牙切齿，“不去！”
险些忍不下去，化为真身将伊尔抓进秘境好好收拾一顿。
态度骤然发生变化，伊尔以为自己惹人生气了，连忙仔细打量老者，“老爷爷，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话没说完，就被风梧打断，“真的？”
伊尔目光真挚恳切，“真的，老爷爷。”
风梧听这一声声老爷爷顿感牙酸，“那就难为小伙子帮我打盆洗脚水吧。”
“啊？”
“怎么？你不愿意？我就知道，你嫌弃我这没人管的老头子。”后面的三个字，风梧说得十分不情愿。
“怎么会呢？”涉世未深的小人鱼还是被老龙拿捏了。
“您等等，我去给您打水。”
一盆清水放在风梧的脚边，“老爷爷，快洗吧。”
一声老爷爷，又让风梧烦躁一分，越烦躁，越要折腾伊尔，装作可怜的模样，“嘶~走了这么久，腰都弯不下来了，要不还是不洗了吧？”
老者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向伊尔，这种下意识地表现让伊尔心酸，“没事的老爷爷我帮你洗！”
说着，伊尔就将宝贝葫芦放在桌子上，蹲下身来，脱下他的鞋袜，手抓住干裂的脚放进水盆中，细细揉搓着。
风梧低头，脚上触感柔软，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久违地感受到了父慈子孝，眼神欣慰，“谢谢你，小伙子。”
“不用谢的，老爷爷，您舒服就行。”伊尔笑得依旧没什么心眼。
风梧又被那一声老爷爷硬控两秒，“下次别用冷水就行，老头子有风湿。”
下次？什么下次？虽然不理解，伊尔还是没多想，句句有回应，“……好的。”
好不容易洗漱完，眼看伊尔要走，风梧不是很乐意，指尖微动，强劲的风立刻将门窗吹得吱呀作响，隐隐能听到山中某种野兽的嚎叫。
苍老的声音能听出几分颤抖，抬起满是褶皱的手，指向角落的躺椅，“小伙子！听说这山里出了吃人的怪物，这房子有些偏，要不就可怜可怜我吧？”
言下之意很明显，老一辈的人最敬畏神佛，如今这庙宇里的这位他不熟，听见动静害怕也情有可原。
老爷爷满脸希冀，伊尔原本拒绝的话噎在嘴边，犹豫了一下，但实在不习惯和陌生人待在一起，“那我等您睡了再走。”
闻言，风梧躺下身子，违心地夸奖，“小伙子，长得俊俏还善良。”
心里却想的是，小崽子！就这样和陌生人共处一室，被骗了都不知道。
万一有人心怀鬼胎，试图作恶，他也会这样没有防备地将人领进来吗？
伊尔被夸奖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没再说话，认真地检查了些门窗是否严实，才倚靠在躺椅上。
“小伙子叫什么啊？”
“老爷爷，我叫伊尔。”
“外国人？”
“嗯……算是吧！”伊尔仔细打量过自己，他的脸，与很多华国人有区别。
两人没有再说话，好半晌过后，直到外面的风小了很多，伊尔以为老者已经进入梦乡，动作很轻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小伊尔，正巧我睡不着，和你讲讲这山的传说吧。”
被当场抓包，伊尔脸颊有些烧得慌，满口答应，“好啊好啊。”
……
老者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故事感，伊尔靠着躺椅，树叶被微风吹得扑簌作响，和秘境很像。
空气有些微凉，但对伊尔刚刚好，不知为何，很安心，沉沉睡去。
风声戛然而止，一切让人不安的声音也消失殆尽，风梧从床榻上起身，挥手，恢复了原本俊逸的容貌。
高大挺拔的男人走向窗边，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就着月光，风梧立在伊尔身边，眼底情绪闪过，精致的脸颊上不知沾上了什么，滑出一道黑痕，蜷缩起来像一只被抛弃的小花猫。
脏兮兮的。
刚才在门口遇见的那两个人很奇怪，闻起来有股鱼腥味，会不会和伊尔有什么关系？
“唔~ ”无意识地拧紧眉，伊尔撇了撇嘴，这是睡得不舒服。
轻“哼！”一声，风梧俯身将人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让伊尔下意识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风梧垂眸，步伐缓慢沉稳地走向床边，将人放上去。
好像从伊尔即将成年开始，两人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一个人沉睡，一个人陪伴，等睡醒了，相处中总会多一丝他看不透的情感杂糅，别扭的很。
纯粹的利用关系早已悄悄变质，他承认，自己没办法把伊尔当作棋子。
他哪里会生气呢?
只是找个由头来见他一面而已，哪怕是当作宠物养也会有感情。
风梧这么想着，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脸上黑痕，“小傻子。”
很轻，可伊尔却不知为醒了，紫眸朦胧，睡眼惺忪，“风梧？”
软乎乎的一声，风梧动作没停，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嗯，睡吧。”
“坏龙。”嘴上说着，眼睛再一次闭上，明明是被骂了，可风梧却没有生气。
抬手，一滴金色的血液结印，消失在伊尔的额间。
早上空气湿润，整个山笼罩在浓雾中，这样的环境让伊尔很舒适，不由赖床了。
“伊尔，该醒了。”闻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这是他叫伊尔的第三次了。
“马上~”伊尔再一次回答，这一觉，很安稳。
“老爷爷已经走了，伊尔，今天山下的村民请求我为他的兄弟诵经，你要不要去？”
“山下村民？是被白狼吃掉的那个吗？”
“是啊，他们三个相依为命，死了一个一定很难受，所以我没推辞。”
“我也去！”传承之灵让他下山，具体干什么他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他就趁着机会，观察一番。
洗了把脸，伊尔一时间有些难过的老爷爷不辞而别，一个有趣的老者。
将被褥收拾整齐，闻佑见伊尔出来，没有责怪，反而将伊尔的衣领整理好，递给伊尔一个温热的烤馍。
“走吧！”
烤馍很香，伊尔试探性地咬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很喜欢。
下山的路两人有说有笑，也不算孤单。
山下的村子，其实只住了零零散散的几家，其中那户挂着白幡的格外显眼。
见闻佑按照约定下山来，同行的伊尔也跟着，凡杰连忙上前，“道长！谢谢你能来，我的兄弟，我的兄弟他太惨了！谢谢你肯来。”
说着，就掩面痛哭起来，人也不自觉地失力滑下，“呜呜呜~”
闻佑也在昨天失去了师父，对这种感情更能感同身受，连忙扶起人，“没事我只是尽一些绵薄之力，还请节哀。”
凡杰三兄弟住在村子东面，比较偏僻，从简陋的院落看，生活确实比较困难。
由于找不到尸体，凡杰只能寻回一件残破带血的衣物放在棺椁里。
闻佑摸了摸伊尔的头，细心叮嘱，“伊尔，别乱跑，等结束了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从进到这个院子开始，伊尔就觉得自己的心很不舒服，像在为什么而心痛一样。
闻佑的声音很好听，念的经文在此时抚平了那一丝焦躁。
忽然闻到鱼腥味，身边便坐下一人，“你是外国人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见伊尔不回答，凡杰也不恼，视线盯着伊尔，眼底闪过一丝杀气，稍纵即逝，“我叫凡杰，很多村民也把我当成外国人。”
“我们不属于这个地方。”这番话说得意有所指，伊尔有些懵懂。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