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光明和正义的警官先生，在另外一辆同样正在行驶的火车上，有一个美丽的烟火即将绽放，如果您愿意保护这些无辜的民众，作为对您的赞赏，我也会献上我的诚意，在最后三秒，您将得知炸弹的具体位置’。”

佐藤美和子刚刚坐在萩原研二对面，因此没有看见液晶屏幕上的那几句话。

伊达航皱着眉，几息之间也明白了这个炸弹犯的意思。刚要开口，就见萩原研二对他使了个眼色，一只手指向炸弹侧后方。

伊达航恍然，随后就听见同期故作苦闷的声音：“看来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一个人带着炸弹同归于尽了。”

伊达航坐下，接过萩原研二递来的手机，配合地问道：“什么意思？”

“如果能清空后两节车厢的乘客，选好跳轨的地点，就算我带着炸弹跳下去的一瞬间炸弹就因为剧烈的晃动产生爆炸，出于惯性，火车也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坏。”

“只要在我跳下去之前，有人在车厢另一头，我们就能知道另一个炸弹的位置。”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伊达航沉默片刻，把手机递了回去。

“这大概是拆弹警察的宿命吧。”萩原研二苦笑道：“更何况，犯人就是冲着我和小阵平来的。”

和如月琉生的聊天界面上，停留着伊达航刚刚打出的几个字：

【7号车厢。】

随之而来的是如月琉生发来的消息：【L5330。】

萩原研二神情微松，将这两条信息转发给了伊达航：“那么，麻烦班长叫列车员推一个餐车过来，倒计时只剩十九分钟了。”

伊达航点点头，走之前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萩原研二眨眨眼，扬起了招牌式微笑。

如果，另一辆列车炸弹的倒计时紧迫到等不到到达下一个站点让警察上车，这件事或许只能交给毫无经验的乘警……如果另一个炸弹上也有窃听器的话……

萩原研二定了定神，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只要有一线生机，总要争取一下。

不然的话，恐怕会被几个大猩猩念叨到到变成幽灵耳朵都会嗡嗡嗡地响吧。

他想着想着，忽然翘起嘴角。炸弹重新被布纹袋罩上，他垂着眼，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

＊

如月琉生来不及赶往那辆火车，原本也没打算赶过去。在查到另一列火车的编号发给萩原研二后，便开着车赶往另一个地方。

他将萩原研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因此更加肯定，藤井树一个人不可能完成今天的布置。

藤井树不在火车上，那么就应该在松田阵平那里，或许正在某个地方像个恶心的臭虫一样等待着看摩天轮爆炸。而在火车上放置炸弹，进行监视的则另有其人。

他要找到另一个人，他们想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下手，一次不成或许还会有第二次。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何况……他咬牙，踩下刹车，车身漂移一段后停下。他打开车门，几乎是在狂奔。

别墅侧面那片熟悉的爬山藤依然茂盛，如月琉生熟练地拽开小门，侧身通过。他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别墅内走去。

那扇印花铜门久经岁月，门上已有斑驳的痕迹，如月琉生站在门前，忽然有些想不起自己幼时站在门前的心情。

但一定，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难以忽视的杀意。

他推门而入。

灯火明亮，茶香氤氲。

年长者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在书桌的对面，依然摆着一杯还飘着热气的茶。

如月琉生走过去坐下，喝了那杯茶，茶杯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说：“德川叔叔，我认输了。”

德川给他斟了第二杯茶：“为什么来找我？”

“您何必明知故问？”如月琉生笑容里有如雪下藏刀的冷意：“原本我是不确定的。”

“可藤井树先是参与进山田一郎的事情中——这是为我做的局，后又明目张胆地针对松田和萩原二人。他是个蠢货，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也不可能逃脱得了我的追捕。”如月琉生捏着那杯滚烫的茶，沸水入喉，带来灼烧的痛意：“我思来想去，他动作如此着急，大约是幕后者提醒了他，再晚一点，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他就要完蛋了。”

“知道我身份的人不算多，知道樱是谁的人更少。”

“古牧和也虽然在里世界有些名声，但远远不至于让人忌惮到这种程度。”

“这个身份极其隐秘，我只主动透露给了一个人。”

德川的动作顿了顿，忽而抬眼。

“第一次和乌鸦交锋时，我以樱的身份，替换了杀人犯的凶器，那把带着月牙的飞刀——德川叔叔，就算您不是这把飞刀的主人，您也应该认识它。”

“我父母在世上无亲无故，只有我一个孩子，谁在为他们寻仇，谁就是如月琉生。”

德川笑了：“你这么大胆地说破了这件事，不怕我现在就翻脸？”

“如果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现在就死了，那我就真的没有软肋了。”如月琉生看着他，把腰间的枪拿出来放在桌上，枪口对准了自己，推向德川：“德川叔叔，他们不能死。”

短暂的寂静后，德川开口了：“琉生，我以前一直在想，你会成长为一个怎样的人。”

“你比你父亲更聪明，也比他更果决。”

如月琉生轻“呵”一声，接过了德川的第三杯茶，一饮而尽。

“他们都不会有事的。”德川做下保证，递给了如月琉生一个标注着定位点的光屏：“这个人，交给你处置了。”

如月琉生神情微松：“等处理好这件事，我会再来找您的。”

德川颔首。

走出别墅大门，如月琉生怔怔地望了会儿天空。

德川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从前他口中的说辞，在他以为逃过一劫时，才是真正试探的开始。

德川的手段太决绝也太狠毒了——如果如月琉生怀疑他或是已经知道是他在幕后运作，那么这次事件就会逼迫如月琉生主动来找他。如果如月琉生不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许就真的会死。但因为如月琉生不知道，他又可以再次隐身，成为死亡下一团不起眼的阴影。

与此同时，如果如月琉生不敢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生还的可能，冒着风险也要来找他，无疑是亲手送上了足以为他所控制的软肋。

选择。如月琉生又想起德川常常挂在嘴边的这个词语。

在同一个事件中，如月琉生可以做出任何选择。就像把一只蚂蚁放进迷宫里，它走到哪个出口都不影响建造迷宫的人欣赏表演的乐趣，但唯有走到那唯一一个迷宫主人所期待的出口，它能得到食物与嘉奖。

如月琉生坐上车，朝杯户购物广场开去。

他刚刚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定位器与寻常的定位器不同，恐怕是更为精密的、直接植入皮下的定位装置。或许组织对藤井树做出了什么改造，才导致他的追踪有些碰壁。

【宿主，松田阵平的命运点已推迟，目前无法确认世界线收束的准确时间。】

“我想知道这种收束是什么意思，是指随时有可能发生一场意外让松田原地暴毙吗？”

【不会，世界线收束要符合现实事件的逻辑、以及原人物的死亡形式。导致一场必然事件发生的也许是无数种偶然。以诸伏景光为例，如果宿主没有使用命运点，而是选择直接杀掉尾生淳，那么在此之后，诸伏景光因为其他事件暴露身份的可能就会增加。】

【但如果原本此人就因意外而死，那么避开一场意外，就会有其他意外产生。】

如月琉生大概明白了。

他想起了一件前面很多世都没有注意到，只有这一世注意到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两位幼驯染，就算自己刻意避开了他们和德川的接触。按理来说，德川也不该对他们一无所知，尤其是发色肤色都异于常人的降谷零。

但降谷零从来没有因此暴露过身份、甚至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而他在先前几次轮回中也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直到这一次他才恍然惊觉，出于对两位幼驯染的担心试探过德川。但令他惊讶的是，德川认为那两个和自己关系亲密的童年好友，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他当时只觉得疑惑，但现在却明白了。德川的认知或许同时完成了两次世界线的修正，第一次是降谷零绝不会因此暴露身份的修正，第二次是松田阵平原本的死亡节点被影响之后的修正。

而其中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两人，则是因为与其关系密切，而受到了连带影响。

而他之所以能在这一世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系统的存在。

如月琉生忽然笑了，他也不知道是在笑德川还是在笑自己。原来无论是多么多智近妖的人，都逃不出被命运设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