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衣随着彩袖回去已经是好几日之后的事,她念念不忘那个纸条的内容,后面仔细咀嚼过,遇事不决她决定去偷偷见一下云芷蝶。云岛上能与她的轻功匹敌的无非影卫,可已经蛰伏许久的大多影卫并不会贸然出现,除了现在拦在她面前的这位。兰衣若非出于礼貌,她是不会走正门的。可走了正门,现在就被拦下了。
“影七,让我进去。”兰衣无奈的开口,她声音并不大,这会夜色深沉,院子里早已没有其他人。“舒小姐夜半闯入,恕我不能放行。”影七是能感知到兰衣的高深莫测的,若非他刚刚从云芷蝶的屋里出来,他就该早早的拦下她,而非是如今这个随时可能惊动小姐的院子。兰衣自是不会听他的,她不见到云芷蝶问完话她绝不会走。
两人僵持了很久。影七心里明白,云芷蝶看重兰衣,所以即使她现在算是彩袖的手下,他还是尊一句舒小姐,但现在……影七后撤一步,做出比武前的架势。他不会伤了她,却也不会轻易让她进去。兰衣没动,影七的身手她有所耳闻,和他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兰衣现在得保证自己受不了一点伤,第二天晨起不好解释。
影七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一点点,纤长的手指探出门来握紧,缝隙便又推的大了些。只这轻微的一点点动静,便足以吸引两人的目光。外面还是冷的,所以云芷蝶只探出了手,推门也是表达态度:“影七,去热两杯玫瑰牛乳,夜深了不便添茶。”玫瑰牛乳便是添一点点玫瑰花酱在热牛乳里,甜丝丝的润嘴。
热牛乳总要用一会功夫,这自然就是请兰衣进来的意思。影七抿唇收了势,乖乖听小姐的话去热牛乳。兰衣自然上前几步迎到门口,云芷蝶便让了一步,嘴角笑容淡淡:“进来坐吧,一会喝点牛乳回去一场好睡。”兰衣轻轻应了声,闪身也就进来了。云芷蝶在前面走着,转身窝进了美人榻。
她已然是有点困倦了,所以影七才不想有人打搅。但因为是兰衣,她还是亲去让影七放人进来。兰衣也不废话,随便坐了个小凳就看着云芷蝶开口:“我来是想问你的态度,云氏主权归大归小。”兰衣执着的看着云芷蝶的眼睛,她需要最准确的答复。云芷蝶虽困,却没到脑子也糊涂了的地步。
闻言一个激灵便彻底清醒了,她下意识一抖没有贸然回答,反问:“你是为谁而来?”这话已经将如今的云澜政权无视个彻底,只论她们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的最后结局。“为谁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和结果。”兰衣看着云芷蝶的眼睛,所以她知道云芷蝶只是意外没有惊惧,还是温和的回答。
云芷蝶该如何选,她不知道。无论是谁都是她的亲姐姐,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可世事发展并不会如她所愿。“我没有的选,我只大概知道我会有退路。”云芷蝶只答了一句,兰衣便明白了她的立场。因为无法左右摇摆,所以被迫中立。“今后什么局面也好,云三小姐勿要忘记如今的本心就好。”兰衣于是说。
未经她人苦,莫劝她人善。兰衣能说的不多,她只希望云芷蝶不会因为夹在其中太过郁郁为难。兰衣此言已有告别之意,云芷蝶也只能说:“喝了牛乳再走吧。”她真的很久没有享受过和女孩子坐在一起的感觉了。也不必说些什么,只安静的坐在一起喝一杯茶都是好的。兰衣欲要起身,听到云芷蝶的话又坐稳了。
玫瑰牛乳很香甜,喝过之后云芷蝶果然涌上了困意,兰衣顺势起身告辞。影七接过云芷蝶没喝完的杯子一饮而尽,才开口问:“小姐,何必让她进来?”“或许……她会是打开目前这个局面的关键。”云芷蝶呢哝了句,把自己团在被子里睡去。影七微微蹙眉:关键?他可以断定的是,目前这个局面看似微妙的平静,实际复杂到谁都不愿意打破平衡,打破了便是天翻地覆。
兰衣不是娇惯的性子,得到了她要的答案便立刻去完成她的任务。其实没必要去问云芷蝶的态度的,兰衣却知道,玉清是会在意这一点的,若是她的想法与他契合,可能他下手就会更果断一点。云芷蝶那里还有个影七守着兰衣都进出自如,更不要说云汀蝶这里只是一些普通的守卫了。
兰衣很快就摸进卧房,却没想到外面如履平地,却被卧房里一层又一层的帘栊阻挡住了脚步。兰衣皱紧了眉,帘栊互相碰撞的声音清脆,在白日里不过细微,在这样的暗夜里却会成倍的放大。她再小心为上,也在突然听见瓷器碰触的摩擦声中放重了力道,帘栊磕碰,引起了帘内人的警觉:“谁?”
兰衣自然是轻易不会应的,她轻手轻脚的放下帘栊向后看了看,还挪了一步避开有被月光照出影子的可能。互相都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比拼的便是谁比较有耐心。一声轻叹,随即是茶盏被轻轻放下的声音。“无论是谁,总是能来和我聊天的人,不妨出现吧。”这次可以确定,是云素蝶的声音。
表达的意思很清晰:这个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盛情邀请出现。兰衣一愣,她没想到云素蝶竟如此坦然。话已至此,兰衣也不再扭捏,掀开帘栊就走到了拔步床旁边,任帘栊碰撞,她与掀开拔步床轻纱的云素蝶对视。两人都在打量对方,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审视。严肃而沉静的目光,不曾放过一丝细节。
“你居然是来找我的,兰都尉。”云素蝶重新捧起茶杯,闲闲抿了一口便笑出了声,“那个舒兰也是你吧,云澜居然放任你在眼皮子底下这么久……哈哈哈哈哈!”兰衣耐心的很,安静的等云素蝶笑完,平静的面容也未波动一丝一毫。云素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勉强算是笑够了。她摸出丝帕擦拭眼角,才继续开口:“眼光还是不差的,可怎么偏偏来这找我?”
“别的地方也轻易联系不上二小姐。”兰衣也难得的冷幽默了一番。“说说看,你能付出什么条件?”云素蝶给面子的勾了勾唇角,于是问。她没有问兰衣要做什么,只问兰衣能付出什么,就好像无论什么事,只要条件足够优厚,她什么事都可以办到。兰衣一愣,下意识喃喃:“付出什么条件……”
这一次分外耐心的是云素蝶,她等兰衣反映了一会才好脾气的说:“我知你不是做主的人,也不要你夸口,只说你能给到的条件便是。”“云岛主权。”兰衣也不再扭捏,非常直白的说出了答案。这其实并不在通信的内容里,但兰衣显然和玉清他们想到一块去了。云岛本就属于大肃,太宽泛导致的狂妄才让如今的云澜放肆到这个地步。
“你们主子的胆子也不小嘛。”云素蝶轻笑,居然身为一个将军就敢随意许出土地主权这样的事,让远在天边的那位可怎么想啊,哎呦,真是太喜欢了。“答应你简单,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并非轻易之间就空口的。”云素蝶起身,亲昵的拉过兰衣坐下,凑到她耳边呵气如兰,“要做什么,说说看。”
“杀了云澜,推翻云澜帝制。”兰衣对云澜真的是厌恶至极,在他没有掌权之前,云岛一切的风波都隐藏在汹涌之下,争权夺利的事情,她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但像云澜一样恶心的人……少见的恶心。这屋里没有点烛火,云素蝶就在微弱的月光下欣赏兰衣的表情。她提起云澜的厌恶,让她分外的美丽。
“事关云澜,当然可以。”云素蝶说话慢悠悠的,上一句好似情真意切,下一句又大度的好像跟上一句判若两人。她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杀了他帝制自然就瓦解了,本就是空中楼阁一样。可是兰都尉啊,杀他可要有正当的理由哦,不然也不用什么主权了,可以直接开战,我要的地方还能更多一点。”
云素蝶的意思很明白,她从不掩饰她希望扩大版图的野心。云澜可以死,但他不能轻而易举的就死了,他必须死的有价值。“自然,云澜若死的轻易,也便宜了他。”兰衣难得认同。她对于云素蝶的野心不予置评,她们不是一个阵营的人,自然利聚而来利尽而散,也说不出好坏来。
“有都尉这句话,我自然是无有不放心的。”云素蝶的声音带着笑意,她的脸却隐藏在阴影中不辩神色,“什么时候要杀人了,我来替都尉亲自动手。”“她不可信?”兰衣瞟了一眼精美的拔步床,微微挪了一步,她既然看不见云素蝶的表情,自然也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从我当上族长之后,除了死契捏在我手里的下人,我谁都不信。”云素蝶好心的解释了一句,此后的每一句便已经失去了所有温度,“兰都尉,咱们只是合作,问题不要太多。”
“是我多嘴。”兰衣微微低头一笑,看似致歉,却也没有多少诚意,“二小姐不如早日考虑如何脱困。”这拔步床就好像一个华丽的牢笼,闺阁家的女儿可以足不出户的满足所有需求,但这又何尝不是禁锢呢?“脱困?”云素蝶好像听见了一个玩笑,“只有我在这,她才会放心。”兰衣没有问这个“她”是谁,她只是安静的看着云素蝶搭在膝上的双手,很轻很轻的颤抖了一下。
夜色愈发深沉,兰衣与云素蝶言尽于此,悄然退出卧房。她身形轻盈,如暗夜中的一抹幽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她在云岛的街巷中穿梭,心中反复思量着与云素蝶的对话。云素蝶的野心庞大,这很有可能是影响之后策略的一个隐患。但为了推翻云澜的帝制,她只能二选一,云汀蝶的不可控性不会比云素蝶低,她别无选择。此时,一阵寒风袭来,兰衣裹紧身上的衣物,加快了脚步。
云素蝶则重新躺回拔步床上,望着床顶的轻纱,思绪万千。她清楚,与兰衣的这次合作,将彻底改变云岛的局势,她的对手,也不是云澜那个狗东西。她又何尝听不出来兰衣的意思,遂了她们的意思,云岛就是大肃的附属,谁能甘心,谁又甘心?云岛的资源在这摆着,她们不行便只能仰人鼻息,她同样没得选。
与此同时,云芷蝶在睡梦中眉头紧皱,并在不自觉的颤抖下猛然惊醒。她梦到了两个姐姐,在激烈地争吵,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她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影七听到动静,立刻走进房间,关切地问道:“小姐?” 云芷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影七伸手将被子给她裹紧了,不过是发梦,怎的出了一身的汗。云芷蝶回过神来看影七,见他一副担忧的模样,缓缓的靠过去。影七只得坐的更近,连被子带人都抱在怀里:“小姐若是被梦惊着了,缓缓再睡便是。”影七这句话倒是逗笑了她,云芷蝶轻轻一笑。她没有这么脆弱,只做个噩梦就能惊魂不定。只是觉得这个梦有预示之意,难不成……把二姐送到长姐那,送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