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孙婕妤，一改那日的嚣张气焰，手捧盒子十分恭谨，“请郡主和小姐过目。”

白萱敛裙上前，朝皇后再次跪拜，“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她小心翼翼接过盒子，仍低眉顺目，并不敢立即朝盒子里望去。

皇后和煦地笑着让她起来，并让宫人上前先替白萱收起来。

“南平，上次来宫里，你是见过孙婕妤的。”皇后语气平和。

阿璃也从容笑道，“是，儿臣记得。儿臣见过婕妤娘娘。”说完朝孙婕妤行礼。

孙婕妤略略屈膝还礼。

“那日孙婕妤言语无状，本宫已令她思过，德妃也训罚了她。南平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皇后道。

阿璃仍然淡淡笑道：“南平记性不好，不大记事，已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虽说你是郡主，她是婕妤，但其实她只比你长几岁，是妃嫔中最为年轻的。若是怕本宫和德妃这些老婆子拘着你们，倒是可以和婕妤多往来。你们年轻，说得上话。”

“是。”阿璃笑容得体，看不出情绪。

“都坐下吧，今日春光好，难得你们进宫，好好陪本宫说说话。”皇后抬手，示意众人。

三人依着位次，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皇后开口。

皇后端起手边的茶杯，浅浅饮了一口，才发问道：“南平的府里住着还习惯吗？”

阿璃略略颔首，“多谢皇后娘娘着人照应，儿臣在府里很是舒适。”

她又笑着看白萱，“说起来还多亏了萱妹妹打理府里事务，让儿臣躲了不少清闲。”

“哦？”皇后饶有趣味看着白萱，“想不到萱丫头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事，不愧是世家出来的。”

白萱脸上一红，“是姐姐不嫌弃我罢了。”

孙婕妤含笑道：“春日芳菲，妹妹们倒是可以出去走走，成日拘在府里怕是浪费了无限春光。”

阿璃抬了眼去看孙婕妤，知道她这话说得定然不简单，当下也顺着她说道：“婕妤娘娘说得极是。今日儿臣正要禀明皇后娘娘，儿臣与萱妹妹想趁着春日晴朗，去上京城附近踏春。”

皇后笑道：“想去就去，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便是，何必还来禀明本宫。”

她顿了顿，又道：“说到春日晴好，本宫倒是想起春分时节原本宫里该祝祷的，可是那时你们刚回来，珺儿要静养身子，便并未曾大肆操办。如今珺儿好多了，趁着春光，宫里也该好好热闹一番。”

孙婕妤笑着接话：“娘娘，清明刚过，再过些日子便是谷雨了。雨生百谷，祈盼秋收。不若将宫宴设在谷雨时节，彼时恰是牡丹盛开时，让妹妹们进宫来，瞧瞧上京城最漂亮的牡丹花。臣妾可听说了，今年宫中花房又新增了好几株牡丹品种，正好让臣妾沾沾妹妹们的光，一饱眼福。”

皇后赞许地看着她，“婕妤是最喜欢花的，不仅懂得赏，还懂得种。既然你说得这么好，那就定下谷雨时节。”

她望向阿璃，“南平回来后，还未见过几位皇子吧？”

阿璃答道：“儿臣见过五皇子殿下，在特院见过大皇子殿下。至于二皇子殿下、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儿臣还无缘得见。”

“那正好，这次宴席，你们年轻人正好见一见。”皇后嘴角噙笑，眼睛透过堂下三人，看向了殿门外明媚的春光。

*

从皇后宫里出来去往德妃宫中的路上，阿璃一直在心里琢磨。皇后为何在这次进宫把孙婕妤叫过来，好端端的，又为何要主动提起让她们出去踏青。

虽说这话原本也没什么奇怪的，但由孙婕妤说出来，就不由得她不多想。

一抬眼，看见前方有宫人前来，“殿下，白小姐，德妃娘娘特意命奴婢前来相迎。”红榴笑道。

“娘娘有心了。”阿璃拉着白萱跟着红榴走。

德妃在宫里庭院坐着，面前正摆弄着茶。见她们到了，也不起身，似十分家常般招呼着，“快快坐下，新来的春茶，就等你们了。”

阿璃还是拉着白萱行了大礼，在一旁静静等候片刻，直到德妃挥手让她们入座，这才按照规矩在两旁的案几旁坐下。

“我听珺儿说起过白家小姐，是个顶不错的姑娘。今日一见，比他说得还要好。”德妃语笑晏晏看着白萱道。

白萱立即站起来，重新朝德妃行了大礼，“民女愚钝，幸得五殿下和公主多番相助和照顾，民女感激不尽。”

德妃温和道：“坐下吧，虽说是在皇宫，但在我宫里，你们就当自己府上一般，不用那般拘礼。”

她伸手执壶，为阿璃和白萱面前的茶盏倒了一杯茶水。“茶是新茶，水是刚从宫外运回来的山泉水，你们且品品。”

杯中茶水是清澈的淡绿，清雅的兰香随着热气扑鼻而来。阿璃缓缓端起茶盏，放到唇边轻抿一小口，顿觉清甜浸心，唇齿生香。

“果真是好茶，令儿臣回味无穷。”

德妃闻言笑了笑，“此茶该用秋日的雨水煮，再不济也该是冬日高山的雪水。只是去岁……”说到此处，仿佛又勾起了伤心往事，她住口不语。

阿璃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忙接过话来，“饮茶需得茶点配。这一块儿臣和萱妹妹与娘娘想到一起了。今日早起便差府里厨子做了好些越国的点心，专门带入宫来，请娘娘品尝。”说话间，红榴已经端着托盘上前来，将几碟点心果子放在茶几上。

“这些食材在上京可不好找，也真难为萱妹妹了。”阿璃笑道，拿起竹镊挑了一块艾草红豆糕放到青瓷碟子里，再双手呈到德妃面前。

德妃回过神来，也不再沉浸方才的神伤，拿起小勺轻轻剜了一小点吃。“不错，比上京的糕点更香甜，也多了些草木滋味。到底越国来的正儿八经的厨子是比宫里仿着越国的厨子要正宗。”

“娘娘若是喜欢，儿臣和萱妹妹便时常做了越国菜来与您换换口味。”阿璃笑着说。

“我这宫里你们随时都可以来。”德妃诚挚道。

三人又喝了会儿茶，用了点心。德妃开口问道：“皇后那里有没有为难你？”

阿璃垂了垂眼，“今日在皇后娘娘处见着了婕妤娘娘。”随即她又笑了起来，“想来皇后娘娘是好心，为儿臣和婕妤娘娘讲和。”

德妃嗤笑一声，“皇后哪有什么好心，她心眼最小，肯定在憋着使什么坏。你们都小心点。”

阿璃想了想，道：“婕妤娘娘主动说起了，春日景好，让儿臣和萱妹妹多出去走走。”她停顿片刻，“原本儿臣和萱妹妹也有此计划，趁晴日去郊外踏春。如此一来，倒是想到一块了。看来这春日美景当真叫人不舍得辜负。”

“孙婕妤，”德妃捧着茶杯沉思，复又冷冷道，“她是宫里最年轻的妃子，也是最不安分的。最担心陛下纳了新人。以她的性子，哼哼，我若是皇后也最喜欢利用这样的人。”

阿璃听她如此直言不讳说皇后，心中略略一惊，与白萱交换了眼神。

“德妃娘娘请放心，横竖民女在宫外和姐姐一起，我们少进宫来沾染是非。”白萱低声道。

“傻孩子，”德妃重重叹了口气，“是是非非哪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呢？皇后最擅于借刀杀人，当年如此，如今……”

她忽然住口不语。

阿璃心中一跳，当年……

“罢了，你们知道要小心便好。今日不说这些，说点开心的。”德妃不着痕迹，将话题转移开。

阿璃心知不能追问，当下也说起别的，“怎么今日不见意兰呢？”

德妃正要回答，忽见红榴快步走来，在她耳边低语。

不知红榴说了什么，德妃脸上显现无奈又宠溺的神情，“他们既然来了，岂能避而不见。请进来吧。再去添些牛乳茶和杏仁酪，把南平郡主带来的糕点都拿出来吧。”

她一边吩咐着，一边带了些歉意去看阿璃和白萱，“意兰今日陪几个小孩去了。许是知道我这里有客，现下吵着要来玩。你们别见怪。”

“娘娘客气了，倒是来得仓促，怕会失礼了。”阿璃道。

德妃摆摆手，“都是些小孩子罢了。你带来那些糕点倒是不错，原本想留着自己慢慢吃，这下看来是藏不住了。”

说话间，一阵吵吵闹闹由远而近。

阿璃和白萱站了起来，到一旁立着。

一群人欢欢快快朝庭中走来。为首有二人，一人是叶意兰，另一人亦是女子，身形较她小，一眼瞧去便知其因年岁尚小而未长开。

放眼望去，在这堆五六个孩子中，为首的女子已是其中年长的，后面的孩子更是稚气未脱。

孩子们虽静不下来，却也十分懂礼仪。规规矩矩走到德妃面前行礼，“孙儿见过德孙母。”

“都起来吧，快坐下。”德妃笑呵呵看着他们。

等众人落座，德妃再指着阿璃和白萱朝他们说到，“这位就是南平郡主，那位是她的妹妹白萱。”

阿璃和白萱起身行礼，“见过诸位皇孙殿下。”

德妃再一一介绍，她指着为首的女孩道：“这是老大家的承懿。后面两个小子也是老大家的，绍儿和纾儿。那是太子家的嘉祥和寿安，老四家的绮儿。都是些孩子，镇日里吵得这宫里没个清静。”

承懿年长，性格开朗，嘻嘻笑道，“孙母明明最喜爱我们来吵闹，若是多日不见还要彼此想念。如今怎么就嫌我们了。我也是听说孙母这里来了蜀地的新茶，连忙带了弟弟妹妹们来讨一杯尝鲜。孙母有好东西可不要藏着。”

德妃面带无奈笑嗔道：“你这丫头，出了名的猴精，我有什么东西能瞒过你？”

承懿掩嘴而笑。

正说着，宫人们重新上了糕点和茶水。德妃也并不拘着他们，任由孩子们享用。

阿璃看了看这些孩子，发现二皇子家的并不在其中。她心里略略冷笑，很快就收起情绪。

意兰坐到了她的旁边。

阿璃连忙招呼，“意兰，这是萱妹妹。”意兰和白萱彼此行礼，算是见过了。

“你如今有了妹妹，就不大来宫里找我了。我整天陪着皇孙们，也没个说体己话的人。”意兰含笑打趣。

阿璃低声笑道，“可我看皇孙们都很喜欢你呢，也很听你话。”

“哪里是听我的话，”意兰浅浅仰了一下下巴，示意对面，“他们是听承懿的话，承懿又尊重我罢了。”

阿璃跟着她的话不着痕迹去看承懿，见这位大皇子的长女年纪虽不大，但懂事早熟，性格又不抑郁，看起来与意兰相处极好。若是以后意兰真的嫁给了大皇子，别的不说，至少子女相处不会困难。她略略为意兰放心，却又始终觉得惆怅，毕竟这门婚事并不由得意兰自己做主。

她又低声耳语问意兰，“你最近能出宫吗？我和萱妹妹想去踏青，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意兰眼睛一亮，偷偷看了眼德妃，又去看承懿等人，口中犹犹豫豫，“应该，能吧？也不好说，不知道姑母同不同意。”

“那我去求求德妃娘娘。你在宫中每日这么辛苦，也该出来透透气。”阿璃拍了拍她的手。

意兰朝她笑了笑。

“纾儿，你在看什么，如此专注？”承懿忽然问道，使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祈纾身上。

祈纾不过八九岁，见众人都在看他，顿感不好意思。他嘿嘿一笑，指了指阿璃，红着一张小脸道：“我听五皇叔说，南平郡主长得很漂亮，比宫里的女子都漂亮。我本来还不信，说他是吹牛。今天见着了果然很漂亮。还有旁边的姐姐，也很漂亮。”

德妃哈哈笑起来，指着他道，“你几位皇叔教你那么多，偏偏你就记住了这个？”

承懿笑道：“纾儿最喜欢的就是五皇叔，他说什么纾儿都记得。”她顿了顿，“再说了，纾儿说得也没说，郡主娘娘仙人之姿，世间罕有。”

阿璃站起来，无奈笑道：“南平本乃粗鄙之人，幸得天家抬爱。未及德妃娘娘万分之一风采，还望皇孙殿下们勿拿南平和妹妹寻笑。”

承懿又道：“郡主娘娘何必谦虚……”

她还想说话，意兰轻轻站起来为阿璃解围，“南平郡主和白小姐刚从越国来，这一路上想必有许多趣事。皇孙殿下们是最喜欢听故事的，你们听腻了我说蜀地的事，不若听听江南风土。”

此话一出果然转移走了场中注意力，皇孙们兴致勃勃看着阿璃和白萱。

阿璃朝意兰感激地笑笑，又推了推白萱，“我这妹妹从小在临安长大，最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