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面对过眼前这种局面。由于出身的限制，我不是一个能成为英雄的人，见识，胆量，手段，这些都是阶层带来无法逃脱的命运般的限制，平民英雄在有逻辑的现实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在不同世界以不同身份体验过不同生活后的我，对此的体会只有更深。

想要在一个世界里好好活下去，我全靠有支持我的人活着。高岭学园的同学，麒麟为代表的白鼠会，包括这里我本依靠蜀王府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好，但眼前一下子就成了自己不曾想象过的立场。

眼前的状况看，我如果想不依靠任何势力就连生存都没法保证。

我假装身体无法动弹的模样任林龙摆布了几日，事情就像他们计划的那样进展。这些资本已经花了一阵子进行布局，就像是严密的计划一样，在找到了胡柚三这个名字后开始处理最后那些最容易暴露最棘手的资产。

流言开始传播后，被权贵们暗中操作的舆论也开始发酵。各种特别资金开始运作，从民间的消费到官衙的采购都开始呈指数增长。因为蜀地的官方封锁了消息，民间关于丧尸病的传说越来越邪乎，成为了利用空气，食物，水源都会传播的疾病。正好生活在大江下游的地方甚至有不少地方出现了罐装饮用水短缺的市场。

随着这些计划顺利实施，我名义收益也迅速增长，一天就远超我到这个世界后所赚到的所有钱。虽然货币价值不一样，但根据我观察到的购买力情况，也远超我在其他世界所能接触到的数额。

但这些数字不过是给我看好让我造成一种幻想的刺激而已。法人化的运作体制，除了用于价值评估外，想要拿到真金白银就得经过分红程序。分红频率，税收上都有问题不说，想要分红肯定会引起这个集团内人物的注意。

“就算是比佛利山庄也才十万一瓶，以这世界货币购买力换算也不过一万左右，这个牌子的饮用水为什么这么贵？而且以我接触的富豪来说也不会傻到把比佛利当日常水拼命喝，何必要采购几百箱？”

“股东分红。”

“箱子里装的是现金？”

“这不是一笔采购而是我们汇总的采购总额。我们是向二十家个体商户采购的这批水，个体商户的财务灵活可以随时提现，税收也比直接分红远低，最重要的是可以将盈利不分给其他的小股东全都占为己有外，亲人门第名义的账户也更能那察觉。”林龙拿过另一个文件说，“至于这三百万箱普通价格应急饮用水的采购才是真金白银。”

“这价格虽然对平民来说贵了些，但也是市价吧？”毕竟自动化工业没那么发达的状况下，瓶装水的价格还是挺贵的。我小时候物价低瓶装水也是这个价格，只是随着自动化工业的发展几十年都没有涨价才显得如今价格低廉。

“可这数量却不一般，这笔生意回扣应该不少吧。上下打点只要是个有名分的主，多少都会拿到些真金白银。”

嗯……“你也有私人账户吗？”

“嗯？小的可不敢。”

“既然上下都要打点，你也应该收到些残羹吧？你既然知道了各中方式我们为他们卖命也应该得到一些好处。今天下了班后找个地方消遣下吧，只要不花太夸张的钱，这点招待费用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爷的意思是……”

“在你心里，你的主人是谁？”

“不瞒爷说，我本是农民出身，但想打拼好好生活后不仅没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多亏了楚王出手，小的才有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林爷是个聪明人，我明白爷的意思。”

“据我所知乙卯革新都一百年了吧？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家奴了，大家都是自己的主人才是。”

“话是这么说……但现实你也看到了，我等小民不能忘本。”

“报恩之类确实是传统，没有契约社会就会混乱。但你曾经的命运也同样是那些权贵造成的吧？”

“林爷你不会是……”

“我也还在动摇，放心吧。我得为自己的性命考虑不会这么叛变的，但我也还试试吃喝享乐的生活。今晚你先去找找乐子，如果好玩明天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林龙比我想象的聪明太多了，大户人家想要找心腹就得找这种又有头脑又愚忠的。我得想办法在他和他主人之间挑拨离间，要是他能成为我的人，那我就能在眼前的状况下有条生路。

还有一点是新提到的这个楚王。据我这两天对那天那场鸿门宴的复盘，参会的人里并没有楚王这号人物。但这个金融互助会里他投的标却是最多的。想来他的地位也比较高。藩王这种贵族，从封建时代开朝就被削减了权力，财富则来自土地。大城市地价高，农地变成宅地后他们手中的财富便也增多，这样一来像武昌，成都之类中心城市的地主财富也相应更多。所以他的地位应该不需要来参加这种宴会对黎医生有什么附和。

另一方面则要改变对策，得把我已经醒来了的消息给透露出去。如果声色犬马吃喝玩乐，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就会把我打造成我已经欣然同意加入他们这个不成文的金融互助会一员。更重要的是，得有消费开支才能把资本装到我的兜里，有了钱才好计划下一步的策略。

不是。就我们两个人速度就太慢了！再说了，集合了如此众多企业，牵涉到社会各方各面的大型金融互助会，我们两个怎么可能管理得过来？

我们目前急缺人手，就算是摸鱼的人手也是人手。

“想要招什么样的人手呢？我把要求递交给荐馆。”

“不，不，不需要猎头来推荐。全都由我们手下目前管理的企业里选择就好。总之现在的业务主要分为五大项，第一是负责民生品采购的零售企业，其中最大的就是楚商百货，第二是负责医药，汉楚医药，第三是负责金融，大楚银行与大楚证券，第四是负责特种材料提供，楚胜贸易。第五是审计，大汉会计事务所。从这五个企业的主营业务部门里选择从业超过十年薪资水平最低的一个人调用到我们这个总部来就好。明天就要到岗。”

“我这就去准备调令。可是……”

“调用来的人等级都不高，不用害怕这一动作会引起民众对这些企业互相关联的猜测。”

“不是，楚地的大企业大多都在夏口，想要让这些人集中到襄阳……”

“那样的话，我们的办公室也应该在夏口办公才对吧？既然要让我办事，也该给我准备个像样的办公场地才行。在酒店里办公算怎么回事？得在夏口市中心的豪华建筑最高层给我找个豪华一些的办公室才行。这样我才能在这些大企业家面前建立威望，方便发号施令吧？”

“这个……我要……”

“要请示楚王就先请示，然后就开始准备动身吧。以我们能调动的资源，明天一早就在夏口办公不是难题吧？你要先去给楚王打个电话吗？”

“是，我这就去请示。”

见他出去后我连忙拿起了电话，虽然不知道电话会不会被监听，但这就算被监听也没有关系。我要打电话给张教授给他介绍关于证券所电脑网络委托交易的业务。这个世界的科技程度还不高，所以需要有电脑委托软件开发后我才能方便地进行股权交易。待我套出足够的资本后，他的业务应该也能上线，我便可以绕开电话委托这种会被人工埋伏的方式进行证券交易操作。

他毕竟是接触过我那个世界先进科技的人，三两句就能说明白这件事。而今他利用搜索引擎已经赚到了足够的投资，也结识了不少权贵人物，再加上这个容易让人信服的年纪作为资历，比我方便行事多了。除此之外，我还要留下能绕开监听的联络渠道。

“告诉我IP地址的话，我就能监听到你的信息。如果有通信杂音，我也能给你提醒。”

这件事比我想得简单多了，话说夏口在哪儿？我赶紧找出了地图册翻了翻，早知道有今天就好好学习历史了。

“怎么了？”忽然打开的门把我吓得丢了地图册。

林龙却只是淡然地说：“王爷说林爷所求在情理之中，楚商百货的总裁办公室今天就可以为我们空出来。待我们整理好要带的东西后，大楚银行的包机今天下午就会来接我们。”

搬迁的事很顺利，夏口本就是九省通衢之所在，我们本就该在那里做事业。所谓的货到汉□□，无论投资了医药还是必需消费品，都得把生产出来的商品运出去才能变现。不然全国纵使都陷入丧尸病阴影之下，也无法利用这一人造病获得一分利益。

黎医生把我安排在这个地方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他恰恰是看中了我不愿看到死伤这个弱点。如果此地的权贵反水，也能利用我压制住他们让楚地不生任何乱子。而保证了夏口这一中央立交的通畅，他利用此病获取更多财富，得到更大权力的目标也会毫无阻碍。

在楚商大厦对面的高档酒店过夜后，我就……好豪华！想得到这个办公室会豪华，但没想到会这么奢侈。虽然我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失了传统的社会里绝不会使用这种木质这种复杂雕工的家具。又该说还好我见过了好东西，所以才能看出其中的价值。

“爷，指定的五位成员到了。”

我连忙收起了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假装擦了擦那紫檀书柜上的龙首雕饰，然后转过身来看那在我面前一字排开的五人。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参差不齐。

“我叫王大柱，楚商超市王府路店的百货课长。”“我叫华美凤，太和实验室的三级研究员。”“我叫李夏，是大楚银行小微企业贷款部门的客户经理。”“我叫陈华林，夏商进出口的跟单员。”“我叫楚欣琳，大汉会计事务所的会计师。”

“你们既然都已经在各自企业奉献十年了，不用说对各自企业非常了解。你们觉得各自的企业里，有什么问题吗？”

就和我想的一样，在一个企业里当了十年社畜的人深谙职场规则，在还不知道底细的上司面前除了夸赞就什么都不会说。这其中不乏上了年纪的王大柱之类的人，想要在一个企业里做这么久年纪大都不被淘汰辞退，一定是会干活的人手，还有一个特点，便是没有背景。就算会自己在社会中拓展关系，也终究抵不过在娘胎里带来的关系，就算加入了某些派别，但关系也远不足加入某些上层的派别，而要是升职加薪都不想的话估计也会趁早选择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之类的职业，不会呆在企业里了。所以这种人最容易拉拢。

这些见外的意见也给了我需要和他们拉近距离的理由。今晚的团建看起来是少不了了。

听到我这么说众人露出的惊讶表情，我说：“这没什么，各位可是今后要进入各自公司董事会的重要人选。”

听到这话显然让他们更惊讶了。只是刚刚听到我要请他们去夏口最豪华的酒店吃饭就已经让他们的嘴巴张到最大，这会儿已经没法再大了。

林龙看来虽然是楚王的人但也没有到如此心腹的程度。晚上他找的是一家高档海鲜酒店，连装修也只能说贵气不能说豪华。这样的酒店我在成都也不是没吃过，但在蜀王府宴请各位郡王门客的那一次才让我发现差距。中华传统贵族吃饭不只是注重材料而已，看似普通的食材经过精挑细选，然后经过精心的烹饪才是不腻的吃法。鱼翅鲍肚在一盘青菜之中可能只是用来提鲜的材料。要是大鱼大肉，反而是暴发户和中产阶层对豪华的理解。

没这种见识，说明他没和楚王过过好日子，很可能并没有受楚王如此重视。我完全有把他拉到身边来的机会。至于饭桌上的这几个人，当然是很少吃到这些好东西。

不过他们都吃得很拘谨，小心地夹着不会破坏摆盘的那些小菜，一边吃还一边看我们两个的脸色。

“各位还没发现自己的重量吧？”我忍不住说，“大家在自己的岗位这么久，是富有经验的老员工。那些过去的庸人没有这个眼光看到各位是企业的损失。可我和大家一样，是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我知道什么对各位这样的人才最重要，那就是机遇。大家能在自己的岗位供职这么久，说明能力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人压着各位做牛马，所以还请各位不要太过看轻自己，因为今后你们有我这个后盾了必定会大有作为。”

我向他们敬完酒后，他终于放开了动作不至于这么拘束。不那么紧张的眼神让我想到丁先生说过的话，有时候与其想再高深的手段，都不如真诚来的可靠。只是——

在这个险恶的社会里想要对陌生人完全放开真诚是件极其需要勇气的事，我们的潜意识里已经养成了不对别人完全放开心的习惯，别说他们了，我也完全没有这种勇气。

既然吃饭斗酒也无法拉进我们的距离，接下来就再来第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