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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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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宅靠南边的屋子是一间祠堂,高约一丈的妈祖神像屹立于此。新鲜瓜果,精面馒头,猪羊肉,这些寻常村庄难以见到的稀罕货,在牌坊村却是随处可见的贡品。

妈祖圆脸柳眉,杏目低垂,浑圆的手指捻着一支莲花降下甘霖,端的是一位青莲雅正,慈眉善目的女神。

姜真艺在蒲团上磕了个头,然后在神像的裙摆上摸索,她指节发白,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江雪寒把这幅场面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轰隆一阵巨响 ,托举神像的台面缓缓移出一个暗门。

暗门边缘光滑,一片厚厚的青苔覆盖在角落,已经有些年份了。

“我要再提醒你一遍。”

江雪寒把暗门尽收眼底,准备进去时,姜真艺靠在门口拦住她,“考虑清楚,一旦进去,你就再也不出来了。”

姜真艺点亮火把,熊熊燃烧的烈焰照透她半张脸,也照亮一片幽暗的隧道。火光热切地映在江雪寒的眼眸,在她心上烫了个窟窿。

身后的脚步声填满了这个窟窿。

姜真艺挑眉看她身后,有些意外:

“短短几天,你们就生死相许了?”

江雪寒闻言转头,魏铭不知何时与她并肩,侧脸冷峻,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有点皱。

魏铭反驳道:“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查案,一个王铁牛如何能交差?”

“也对。”姜真艺点点头,然后看江雪寒,“你应该高兴吧,至少路上有个伴儿。”

三人进洞,姜真艺在右侧摸索了一阵,石门又轰隆一声关上。

密室彻底隔绝光线,火光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地,江雪寒跺了跺脚,脚下的泥土硬的像砖块,被踩得紧实又平整。

密室路线弯弯绕绕,宛若错综复杂的迷宫,姜真艺对这里轻车熟路,江雪寒跟在身后,左顾右盼,每隔一尺就拿素银簪子在墙上划个记号。

三人七拐八绕,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才出现一片空狭小的空地。

“你留在这。”姜真艺把江雪寒推到中间,转身看魏铭,语气平淡,“你跟我走。”

来牌坊村不过三天,却比一个月还要漫长。江雪寒平日里虽只把魏铭当挡刀的肉盾,效果再微乎其微,好歹也是个安慰。

现在突然分开,又是在这等陌生地带,心中被火烫的窟窿在此刻嗖嗖冒着冷风,吹得她指尖发凉。

魏铭站在不远处,脸被焰火照得闪烁不定。这也许是两人的最后一面,江雪寒原以为他要说什么体己话,已经想好了滴水不漏的答复,可魏铭只是张了张嘴,又一脸沉默地转身。

就这么果断地跟姜真艺走了。

“……”

江雪寒抿了抿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她正懊恼,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顿时警铃大作。

她缓缓回头,一张和姜真艺极为相似的脸,在跃动的火光下显得极为耀眼。

“我等了你好久。”姜有屠上前几步,眉眼倦怠。

她背着手,身后寒芒闪过,身上有浓郁的血腥味儿。来牌坊村三天,江雪寒不知自己到底是见惯了人血,还是闻惯了腥味儿,此时再也没有初到姜宅时,汗毛倒立的恐惧感。

她想,这大约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传闻凌云志起兵攻打叛军,身负重伤,危在旦夕时仍能忍受剧痛,于百十人马中取敌军将领首级。

江雪寒自认她只是个有点学问的妇人,此生都不比凌云志这般豪情壮阔,因此在凌云志手下做事,自己的的确确是不合适的。

可性命关头,她没想过,自己居然也能生出这种英勇赴死的无畏精神。

想到这里,江雪寒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这一生也不算白活。

“……你干嘛摆出这副表情。”

姜有屠看她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已然猜到她准备赴死,可还不是时候。

唰!

手往背后一抽,大刀在昏黄的洞穴里划出一道白光,刀尖落地,深深刺进泥土中。

“你很有趣,我不急着杀你。”姜有屠背倚刀把,开口反问,“不如你说说,咱们牌坊村的女人都是怎么死的?”

江雪寒一摸脖子,脑袋还在。

她睁眼,尽力装出一副淡然的表情,可额头的冷汗,与急切的语速还是暴露了她。

她真的怕死。

“牌坊村供奉妈祖,却借妈祖的名义残害同类,我为妈祖叫冤。”

万事开头难,顶着明晃晃的大刀说完这一句,江雪寒的心跳似乎渐渐平稳。

她继续说:

“大姐姜大力,天生神力,以被妈祖选中为由,撮合外乡男女成婚。晚上杀了男人,白日再让村民逼迫女子殉情,自己好得到五百两银子的赏金。”

如果姜大力勉强算作“媒人”,那么姜真艺就是“鬼媒人”。

姜真艺以外出做生意为由,实则四处打听哪家娘子早逝,手上掌握女尸的一手情报。哪家大人要配冥婚,都得在姜真艺这里记名。

女尸自然也分三六九等。

未出阁的处子女尸价格昂贵,非五百两银子买不得;次之为新嫁人的女尸,价格要对半折开;再次是嫁了人,生了孩子的女尸,价格再对半折开。

在牌坊村,一个女人最高的底价是七百五十两银子:先嫁了人,还没怀孕,男人先被姜大力害死,随后自愿“殉情”,立贞节牌坊得五百两银子后,尸体再被姜真艺转手卖给要配冥婚的人家。

江雪寒越说,思绪越清晰。她觉得自己隐隐摸出真相了,却没想姜有屠敲了敲刀把,清脆的响声震断她的话语。

“脑袋还算灵光。但你可有想过,我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江雪寒怔住。

她并不熟悉姜有屠,只知道她排行老三,是个屠妇。江雪寒抬头,借着火光细细看去,姜有屠比姜大力矮些,五官没有姜真艺锐利,她模样平凡,混在人堆里只当是哪户领家小妹——

姜有屠的年纪还比她小一点。

难道是……

江雪寒视线落在她身后那把大刀,眼神一凛,答案呼之欲出!

“不完全对。”

姜有屠赶在她之前说出口。

她把额前的碎发别至而后,露出憨厚老实的一张脸,嘴角噙着的笑容让她显出几分狡黠。姜有屠走到阴暗处,往角落里提了一个物什。

砰!

眼前一片黑影闪过。

再反应过来,江雪寒已经被重物压倒在地。

“唔……唔!”

压着她的黑色麻袋里似乎是个人,在躺在她的腿上疯狂挣扎。江雪寒连忙伸手解袋子,起身的那一瞬,手指再次僵住——

身前叠放着一堆骨架,皮肉都被剃得干净,森白的脊梁骨像一座灯柱,被水泡的发白的肠子系在尾椎,链接一条条细长的腓骨。

这是骨灯!

江雪寒犹如被一盆冷水浇灌,从头至尾,森冷的凉意贯彻全身,脑海中闪烁过无数画面,冰冷的雨夜,凶残的大刀,求救无门的妇人和绝望下出现在眼前那根细长的铁丝。

一颗咕噜噜的人头。

一场打碎她所有傲骨,把她彻底压垮的惊天大骗局。

腿上,疯狂挣扎的麻袋把她思绪拉了回来。

江雪寒一个激灵,脑中一片空白,可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本能地用一双颤抖的手去解麻袋。

解不开就用扯,扯不开就用咬,她无言地流泪,毫无章法的手势像亲手破开雨夜的噩梦。

撕拉!

麻袋终于被她扯出一个口子。

里面的人被麻绳紧紧捆着,眼睛,嘴巴,都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黑布。

可即便这样,江雪寒仍是一眼就认出她。

“鱼回风?!”

认出人,江雪寒连忙扯开她嘴上的黑布,鱼回风被绑了许久,精神已然有些时常,江雪寒只能搂着她,大声叫喊:

“小鱼别怕,我是你江姐儿!”

“江姐儿……江姐儿!”鱼回风停滞几秒,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她扑倒江雪寒怀中,嚎啕大哭,“江姐儿!我不想死,这是哪,我们快回家,回家!”

哭声扯得江雪寒心脏抽疼。她把她抱在怀里,想扯开她眼前的黑布,可手却在半空僵住了。

江雪寒闭着眼睛,把骨灯踹远,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厉色对姜有屠说:

“杀我一个就够了,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她才十六岁!”

“刽子手不讲年龄。”

姜有屠饶有兴趣地蹲在她面前,轻飘飘道:“江雪寒,你在京城差一点就要被做成骨灯吧?”

江雪寒冷脸:“是又如何。”

“哼,骨灯,要剔骨削肉。那等下三滥的手法,血糊淋哒的肉块根本不配叫做骨灯。”

“……”

江雪寒想起来了。

她当时是真的害怕了,又对骨灯一事留下了阴影,这才没有事后回忆。

骨灯,要挑出三十六对皮骨俱佳的男女,抽出脊梁骨和小腿的腓骨,每块骨头至多余下薄薄的肉片,要能渗进月光,光线仍能透然纸上。

雨夜绑架她的歹人,屋子里全是血块,头顶的骨灯肉骨模糊,连肠子……

回忆此景,江雪寒胃中翻涌。

那骨灯,连肠子都没洗净。

姜有屠很享受江雪寒这种面色发白的表情,和森白的骨灯遥遥相衬。

姜有屠拔起地上的大刀,在手中摔了个漂亮的刀花,然后咔的一声,刺进江雪寒的衣摆。

江雪寒把鱼回风护在身后。看她满脸决绝,只身赴死的样子,姜有屠又是哈哈大笑。

她扬起一根手指:

“我很喜欢你,舍不得杀你,所以,我要再给你一个机会。”

她看了看江雪寒,又扫了一眼缩在她身后的鱼回风,笑道:

“我的骨灯还差两根腓骨。你们是一人凑一根呢,还是……”

劲风呼过,一道锐利的刀锋直指江雪寒的眼球。

“把你的两条腿都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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