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手下按住江扩都没能把人制住。
江扩挣脱那几个跟屁虫的手,扑通一声直接在江广荣身后跪下。
“求你了,让我回去看他们。”江扩再次揪住江广荣的衣摆,嘴唇发白。
江扩印象中的爷爷奶奶是慈眉善目的,也一直很疼他。尽管江广荣把他绑来香港那天爷爷奶奶像个局外人一般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他也没有一刻恨过他们。
现在两个人突然说死就死,叫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江广荣撒开衣摆,大步朝门外走去。
“江广荣,我扑领母。”江扩用尽最后力气骂道。
江广荣从门口出来,恰好在走廊撞上看见这一幕脸色煞白的黎大福。
江广荣淡淡瞥了黎大福一眼,跟几个跟屁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楼下的面包车发动引擎,已经走远。
黎大福拿创可贴贴住烫伤的地方,冲进客厅把还在磕头的江扩强行拉起,按在沙发坐好。
江扩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心脏病发作。这会想哭又哭不出来,一股乱七八糟夹杂各种不良情绪的怒火憋在胸口,几乎能咳出淤血。
“大哥,用不用去医院。”黎大福轻轻搓着江扩的背。
“不去。”江扩咳了几声,终于从眼里咳出几滴眼泪。
“想吐。”江扩哽咽道。
黎大福立刻起身,搀着江扩摇摇晃晃的身体进了厕所的门。
刚一进厕所,江扩立刻趴到马桶边缘,对着马桶一通狂吐。
黎大福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不要看我,”江扩趁着呕吐的间隙,咬紧牙关对黎大福说,“出去。”
“不行,我不能出去,我得在这儿看着你。”黎大福咬着下唇说。
“出去。”江扩用僵硬的语气又重复一遍。
黎大福跟江扩怯怯对视几秒,这才走出厕所靠在门旁边的白墙上。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厕所里的呕吐声还没停止,黎大福出于担心偷偷探出头在门口观察。
江扩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趴在马桶边缘小口喘气。呕吐刺|激出生理眼泪,满脸是七横八竖的泪痕。
直到吐不出任何东西,黎大福才把半死不活的江扩扶到房间的床上。
“水。”江扩哑着声说。
黎大福小跑出了客厅,拿出江扩的杯子倒了半杯温水。
“好少。”江扩接过水杯小声说。
“吐完不能喝太多水。”黎大福回答。
江扩一口气灌完半杯温水,把水杯往地上猛地一掼。水杯在地上炸开花,成了一堆亮晶晶的玻璃碎片。
“大哥,到底怎么了?”黎大福坐到江扩身边,“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爷爷奶奶死了。”江扩对着地上的碎片发愣。
“怎么死的?”黎大福讷讷问。
“水。”江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黎大福起身正要给江扩再倒一杯温水,江扩突然伸出手抓住黎大福的衣摆。
“怎么了?”黎大福转过身。
“胃疼,”江扩捂着上腹一脸麻木,“我想去医院。”
“好。”黎大福俯身将江扩轻轻搀起来。
下了楼,很快拦到一辆的士。
“去最近的医院。”黎大福对司机说。
路上江扩还是神情呆滞望着窗外。黎大福隔着衣服轻轻摸了一下江扩的肚子。
“还疼吗?”黎大福小声问道。
“嗯。”江扩靠在黎大福肩膀上不动了。
的士开到圣保禄医院的大门面前,黎大福扶着江扩付钱下了车。
“这哪?”江扩抬眸看了一下大门上面的小字,又捂着嘴干呕一声。
“医院啊。”黎大福回答。
“快走。”江扩攥紧黎大福的衣袖。
挂完号,两人坐在诊室门口等叫号。
“大福,我难受。”江扩两只手紧紧按着膝盖,面目憔悴。
“哪里难受?胃吗?”黎大福轻轻搓了几下江扩的背。
“全身难受,”江扩痛苦地喘了几下,“我觉得我快死了。”
“怎么会死呢,你就是悲伤过度胃疼了,”黎大福虽然不相信江扩的鬼话,声音却也开始颤抖,“没听说过胃是情绪器官吗,你肯定是被刺|激到才这样的,怎么会死呢?”
江扩扭头,愣愣地看着黎大福渐红的眼眶。
“我不会死。”江扩抬手揉了揉黎大福的头。
那边诊室的门开了,出来一个病人。下一个正好轮到江扩。
“我自己进去。”江扩推开黎大福。
黎大福在门外愣了半刻,又推开门闯了进去。
说明清楚情况后,又拿着单子到楼下抽血检查。差点还做胃镜。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医生给出的结果只有应激导致的胃痛,其它没有任何问题。
拿了药回去已经是半夜。
“你回去吧。”江扩拿过药袋,朝黎大福虚弱地笑了一下。
“车都停运了,我怎么回去?”黎大福叹了口气,“我今晚本来就没打算回去,和家里人吵架了。”
“又吵架?吵什么了?”江扩皱眉。
“没什么。”黎大福低下头。
“走吧,反正今晚江广荣那个傻|逼也没回来。”江扩扶着楼梯栏杆慢慢移上去。
晚上两人都没什么心情,江扩的胃也时好时坏。收拾完地上的碎片便很快躺下了。
“怎么会这样?”江扩睁着无神的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上的小灯。
“什么怎么会这样?”黎大福翻过身对着江扩。
“我来的那会明明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江扩哽咽一下,又假装咳嗽掩盖声音。
“你已经来香港两年多,这两年就能发生很多事了,”黎大福安慰道,“大哥你也别太伤心,就算爷爷奶奶去世了,他们也希望你好好的。”
江扩翻过身拿后背对着黎大福,自己默默对着衣柜无声流泪。
那边安静下来,江扩猜黎大福累了一天大概已经睡着了,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也不知道偷偷哭了多久,鼻子开始塞得难受。
江扩终于没忍住翻了个身,才发现黎大福根本没睡着,一直在盯着他看。黑暗中黎大福清澈明亮的双眸满是担心。
“你干什么。”江扩问。
“我睡不着。”黎大福脱口而出。
“我也是。”江扩说。
“擦擦眼泪。”黎大福不知道从哪找出几张皱皱的纸巾,塞到江扩怀里。
江扩干脆坐起来擤鼻涕,几张纸巾没多久便用完了。
“大哥,你不要哭,还有我呢。”黎大福凑过去把下巴抵在江扩肩膀上。
江扩把最后一个纸团扔进垃圾桶,顿了几秒竟开始抱着被子哭出声来,眼泪怎么都关不了闸。
“大哥你你你别哭,你眼睛都肿了,要瞎咯。”黎大福慌慌张张爬到床尾顺来书桌的一包新纸巾,扯了几张给江扩擦眼泪。
“不要擦。”江扩突然耍起性子,把纸巾挥向空中,自己扑到枕头上。哭声极其低沉难听。
黎大福叹了口气。为了不让江扩哭成瞎子,黎大福只好亲力亲为,到厕所弄了块湿毛巾给江扩擦眼。
“大哥,坐起来。”黎大福捂住温毛巾站到床边。
江扩慢腾腾从床上坐起来,一双脚踩到拖鞋上。
黎大福捏着温热的湿毛巾,俯身轻轻拭去江扩脸上残留的泪痕。
“谢谢。”江扩闭上自己红肿的双眼,这样更能感受黎大福带来的丝丝温暖。
江扩对黎大福的愧疚在此刻到达巅峰。
黎大福喜欢了他两年,然而这两年因为他的一句话,黎大福没敢有半分逾越。
但黎大福浑然没有发觉,江扩其实也憋得很痛苦。
“大哥,你的嘴唇好干,都起皮了。”黎大福用指腹轻轻抚摸几下江扩嘴唇上的死皮。
江扩猛地捏住黎大福的手腕,目光炽热和黎大福对视。
尽管在这种悲痛欲绝的时候产生欲望有些不合时宜,但江扩偏偏就产生了。
“大哥,你......”黎大福眨了眨眼。
未等黎大福说完,江扩双手勾过黎大福白皙的颈部,将双唇迎了上去。
技术极其笨拙,两人的门牙好巧不巧磕出一声脆响,同时发出长长的哀嚎。
江扩只好暂时偏开头,等黎大福缓过来。
“疼。”黎大福捂住嘴,忍不住笑了一声。
“对不起。”江扩垂下头。
两人沉默的同时,也察觉到一丝尴尬的气氛。
“我睡了。”江扩掀开被子正要躺进去。
“别睡!”黎大福急了。
“不睡要干嘛?”江扩不耐烦道。
“亲。”黎大福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不亲。”江扩黑着脸拒绝。
“你大爷的。”黎大福骂完,干脆自己主动扑了上去。
不行了,豁出去了。
江扩终于给出回应,轻轻撬开黎大福的齿间,舌与舌笨拙地交缠。由于双方毫无经验,一切只能由他自由发挥。
黎大福顺势带着江扩躺倒在床。这个吻他等了两年。
下半夜江扩睡得很沉,昨晚的心乱如麻尽数表现在梦境中。
梦境有些复杂。先是爷爷奶奶的尸体变异成僵尸跳到他面前,又是自己被江广荣的仇家蓄意纵火烧死。
再然后就到了近两年来经常梦见的场景。
黎大福做了自己的男朋友,黎大福被江广荣用各种方法弄死,黎大福浑身是血在他面前倒下,黎大福......
江扩惊醒过来的时候,黎大福还是熟睡的。睡容很乖,一如既往的可爱。
脑里不断闪过江广荣两年前对准他的那把真家伙。
以及彻底反应过来爷爷奶奶已经去世的事实。
趁黎大福还在睡觉,江扩悄悄下床,把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巾团捡起,扔进纸篓。
黎大福睡到自然醒的时候,江扩已经在伏案温书。
“醒了?”江扩手中的笔没有停。
“嗯。”黎大福走到江扩身后,略带羞涩俯身环住江扩的腰。
“别碰我,不舒服。”江扩皱眉。
黎大福怔了几秒,这才拖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
“我饿了。”黎大福说。
“下楼吃肠粉吧。”江扩放下笔。
下楼梯时,黎大福又过去想牵江扩的手。
“好好走路。”江扩佯装不耐烦,将黎大福的手甩开。
黎大福搞不清楚为什么江扩要忽冷忽热,明明昨天晚上他俩都亲上了。
肠粉吃了一半,江扩想起老家的不久前双双去世的爷爷奶奶,又滴了几颗眼泪在肠粉上。
黎大福从一旁扯来几张纸巾,伸过去给江扩擦眼泪。
“大哥你别哭。”黎大福不敢用力,只是拿纸巾轻轻碰了几下江扩的脸。
江扩抢过纸巾,“我自己擦。”
吃完一顿肠粉,江扩的好不容易恢复的眼睛又肿起来。
“你回家吧。”江扩说。
“不回。”黎大福脱口而出。
“随便你。”江扩扶着楼梯栏杆上了楼。
黎大福跟了上去。
刚回到家,江扩又趴回书桌上学习。黎大福见状也拿出功课。
整个房间只有执笔的沙沙声,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不久黎大福学累了,干脆放下笔,右手托腮偷看江扩的侧脸。
“你以后想当什么?”黎大福突然问。
“警察,”江扩悠悠道,“我要亲手把大哥荣送进监狱。”
“警察啊,”黎大福想了一下,“要是你当了警察,就没那么多时间陪我了,我想你了怎么办?”
“陪你?”江扩手上的笔顿了顿,“我为什么要陪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黎大福瞬间面色铁青。
“那你昨天晚上。”黎大福带着哭腔说。
“那是个意外,”江扩叹了口气,“是我太冲动了,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江扩!”黎大福怒拍书桌,猛地踢开椅子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