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这位神秘的主人的做派,彭安心里已经有些打鼓,但是他还是决定先发制人:“你是谁,来见我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主人没说话,只是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而后微微动了动手指,“彭玉莲”低下头,听主人的吩咐,片刻后,道:“我家主人想要知道你是怎么杀的这些人。”
彭安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杀人了,现在时过境迁,难道你想单凭我昨天的几句梦话,便要将这杀人的罪名扣在我这个无辜的平头百姓身上?”
而后他不满道:“你既然来见我,便自己开口,做什么摆这种架子!”
“我以为你见到彭玉莲的样子,对你说话,应当高兴才是。”
“不过,下面的话,确实还是我说更合适。”主人终于转过来看着他,准确来说,彭安是根据他斗笠的纱帘微微的波动,判断他正在打量自己。
“你这些案子做的实在不够漂亮。”
“!”彭安不禁瞪大眼睛,这人在说什么?而且这主人居然是个女人!
这位主人仿佛一位刚刚品尝完美食的食家,专心继续点评道:“你杀人的手法不够利落,而且地点太过集中。最重要的是,凶案的现场一点也没有美感,实在是暴殄天物。”
彭安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冷静,甚至不应该接话,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彭玉莲”前面刚刚从桌上到了一杯茶,以手背试了试温度,才递给自己的主人,彭安便看到那人接过“彭玉莲”递过来的茶,两片纱帘的缝隙中微微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很快又合上了。
片刻后,主人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答彭安的问题,便徐徐道:“因为我是这世上最有资格评判一个杀/人/犯合不合格的人。”帘幕中影子动了动,她似乎是撑住了自己的下巴,“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判官?”
彭安心下一紧,判官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京城里,甚至是全国恐怕都很少有人没有听过这个人。特别是前一段时间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案子,杀人手法十分凶残,而且每一件拎出来都足够轰动。
“你就是判官?判官居然是个女人?”彭安不相信,那些案子哪个不需要人力,甚至不像是一个人能犯下的。
斗笠里的人发出了一声轻笑:“女人怎么了,你不就是因为被女人耍的团团转,才开始发疯的么?到现在你也还是心心念念放不下那个小莲,不是么?
彭安的拳头瞬间握紧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一个女人,不可能犯下那么多案子。”
主人立刻被他的话逗笑了:“你一个瘸子都能杀人,一个女人又为何不能犯案?何况真正的猎手,从来不必亲自出手,就能得到猎物。”
她站了起来,以一种既从容又具有压迫的步伐逼近彭安:“你看当我杀了那些人以后,人们谈论的是我,恐惧的是我,夸奖的是我,最后抓不到的还是我。”
她一点也不怕彭安会伤害自己,反倒带着一点怜悯的神态垂首看着他:“而你呢?除了像阴沟里的老鼠,改名换姓,东躲西藏,你还有什么?谁也不记得你,除了云连和那些已经下了地府的人。”
彭安本来很生气,此时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也站了起来,却拉开了跟主人的距离,指着门口,道:“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不如,这就请吧。”
他也不傻,能躲过这么多年追捕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草率的莽夫?
谁知主人叹了一口气,却慢慢走回了位置坐下:“因为,你躲过了纪春年的追捕,他死的早,我没机会和他较量了,所以只能和你过过招。”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叹惋,仿佛一个找不到玩伴的孩子。
彭安这时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突然被人提了醒一样,自得从心里满满蔓延出来:“是啊,连青云名捕也抓不到我。”这是他一生最值得夸耀的功勋,却没机会跟什么人说起,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主人的语气到了这个时候开始有了些许起伏,似乎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瞒过了他的眼睛?他从来没有找到你过么?”
彭安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此刻他感觉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手里,忍不住吹嘘:“有啊,好几次他几乎就要抓到我的尾巴了。但是可惜啊,他的眼睛不太灵光。”
主人却道:“是你背后的人足够高明,知道让你扮成一个瘸子。”
彭安正色道:“不,我从前真的是一个瘸子。”他这里故意停了下来,想要吊一吊对面的人胃口。
谁知主人却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并没有没有追问下去,仿佛对他的腿并不感兴趣。过了一会她才又开口,这回带着点难得的疑惑:“既然纪春年根本抓不到你的把柄,你为什么要杀他?若是我的话,一定会多吊着他玩一会,这样才有趣。”
彭安摇摇头:“不,你弄错了,要杀他的不是我,那只不过是捎带手的事。”
他这时候炫耀般地看向斗笠后的人:“不过我杀他的时候,倒是应该很符合你的标准。场面恢弘漂亮,动手干净利落,甚至连皇帝都知道了,直到今天,人们一想到他,就还是忘不了我。”
斗笠微微左右晃了晃,里头的人叹息了一声:“没错,你确实做的好。可也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做的太漂亮了,才显得你前面的手法太过粗劣了。”
彭安不服气:“那你倒是说说看,哪里粗劣,要如何精细?”
主人便娓娓道来:“你要知道,杀/人是一门艺术,要让该死的人,死于适合他的惩罚。杀得对,才能有快感,杀错了,便是污点。所以行刑者,有时候并不亚于一个判官。要谨慎,也要大胆。下手不光要狠,也要准。这也是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的原因。”
彭安感到一束目光透过纱帘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审判。
“但,你杀青栀的时候,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