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郊农庄。

一人穿着一身农家的粗布衣服，脸上还有些不知从哪里弄上的黑灰道道，轻车熟路地翻墙而入。

但是这屋子的主人却没有休息，燃着一盏烛灯，两人正在对坐喝茶，显然正在等人。

“程兄，不容易啊，一天做了两份工。”李兰溪笑着调侃道。

程渐一脸淡然地坐下，却道：“有发现。”

纪彤露出喜色：“这么快，是什么？”

白日，菜市。

对于一个挨了很多天饿的人，眼前有一个包吃包住的机会，怎么会不同意呢？而且这代表他们有机会接触到彭立新，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线索。

于是程渐当下便准备扔了菜篮子跟这金主走。

彭玉莲却拉住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堆，道：“这些菜我也都要了，算你五十贯钱。你去找个车吧，一起运到我家去。”

程渐点点头，往菜市场里头走，见到纪彤和李兰溪俱是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于是他冲着纪彤做了一个手掌下压手势，这在名捕司的暗号里代表，按兵不动。

过了一会，他便和彭玉莲回到了彭氏包子铺。

彭玉莲带他走到后门，将蔬菜卸下来，搬进了厨房，此时，里头生了火，有人正在忙碌着。

“爹，我回来了，今天买到了鲜笋子，我一会拿去洗洗，您包进馅儿里吧。”

男人闻言，抬头正要笑着说什么，却在看到程渐的时候，明显顿了一顿：“这是谁？”

“这筐是今天要用的，你放去灶台上，剩下的放到那边桌子上。”彭玉莲指挥程渐将东西放好，这才走到那男人身边，抓住他胳膊，笑眯眯地说，“爹，这是我给咱家铺子请的伙计，这笋子就是他挖的，而且他力气大，又听话，肯定能帮不少忙。”

“爹忙得过来，哪里要你去外头找人。”男人打量着程渐慢慢道，彭玉莲赶紧摇了摇他的胳膊，“可是，我不舍得爹辛苦啊。”而后同时朝程渐眨眨眼，催促道，“钱四哥，这就是我爹，也是你之后的东家。”

“东家好，有什么吩咐您随时说，我一定好好干。”程渐低下头，诚恳道。

男人这时候才道：“既然小莲请了你，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以后要少说话多做事，工钱不会亏待你的。”

“我觉得彭立新并不欢迎我，只是碍于彭玉莲罢了。”程渐喝了一口茶，慢慢道。

纪彤听到这里也有些奇怪：“按理说，彭家的包子铺生意不错，那天只有一个伙计，其实他们是有些忙不过来的，所以每天只做大半天的生意。这彭立新如今也快五十了，每日忙碌也不能休息，如今彭玉莲请了你回去帮忙，应该是件好事啊。”

李兰溪道：“他给你开了多少工钱？”

程渐竖起三根手指：“三钱。”

“这对于那个包子铺的进帐来说，并不算很多，那就不是因为钱的事了，难道他讨厌你这个人？”李兰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将程渐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得出了结论，“天天绷着一张脸，看着确实不是那种会来事讨喜的伙计。”

纪彤横了他一眼，对程渐道：“那你刚刚说的新发现是什么？”

程渐道：“彭玉莲今天带我看了看彭家的环境，还跟我说了她的身世。”

“以后，你就住这里，跟大周哥一个屋子。”彭玉莲指着靠窗的床铺道。

程渐看到这屋子里明明有两张床铺，却只有一张摆了铺盖，另一张只有一个空床板，而且看着像是很久没人睡了的样子。

彭玉莲看他看着床铺不说话，担心他不满意，便道：“下午等铺子歇业，我再带你去买被子和枕头。之前小五在的时候，倒是有一套，但是现在应该就不好睡了。”

程渐问：“小五是谁？”

彭玉莲回答：“我爹曾经收的徒弟，他三年前离开了，也不知道现在去了哪里。我还挺想他的呢。”

程渐道：“他走之前没告诉你们，要去哪里么？”

彭玉莲想了想：“没有，他是有天早上给我爹留了一封信就走了，说是要回家侍奉他娘，我爹还伤心了一段时间呢，本来准备把这些做包子的秘方都传给他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带你熟悉一下店里吧。”

这彭氏包子铺虽然前面的门头不算大，但是这后头连着的屋子，还挺宽敞的，是个三合院。

“从你房间出来，穿过这个院子，就是前院。”彭玉莲在前头带路，一边回头跟程渐介绍，“从这个通道往前走，就是厨房了，咱们刚刚去过了，以后你每天要卯时起来，我们要准备馅儿料，面皮这些，辰时就要开门做生意了。”

“天井后头是我和爹的屋子，我爹平时不喜欢别人去那边，所以你以后没什么事，也不要过去，如果有事情要找他，尽量白天说。“彭玉莲叮嘱道。

程渐点点头，他应该没什么事情要找彭立新，如果真的要找他，那大概就是要抓人了。他瞥见天井的旁边有一个侧门，便问：“那道门是去哪里的？”

“那儿啊……”彭玉莲犹豫了一下，简单道，“那是个杂物间，我爹喜欢在那里研究新食谱，平常也不让我们靠近的。”

程渐道：“东家的习惯还真是有些别致。”

彭玉莲想了想，轻轻道：“其实我觉得那里头应该装着我娘的遗物，所以我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里面待上一晚上。”

程渐道：“既然你爹每个月都要进去凭吊，又为何不让你去呢？”

“说来话长……”彭玉莲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是爹亲生的……”

“我小时候家乡遇到了饥荒，我和爹娘出来逃荒，但是却走散了，我差点饿死在路边。是他将我捡了，一路上供我吃喝，将我养大。为了养活我，他还去酒楼里学了这包包子的手艺，后来才自己出来单干的。”

“爹对我很好，从小到大都没有骂过我，只除了一次。”

“那次爹出门了，那门锁没有完全关上，我偷偷跑了进去，在里头呆了一天。我爹回来发现我不见了，找遍了整个屋子，最后来了那小房间，这才找到我。他狠狠骂了我一顿，不过最后看我哭了，还是原谅我了，还将我很喜欢的一个簪子，送给了我，只是嘱咐我要小心爱护，不能弄坏了。”

程渐问：“那屋子里都有什么呢？”

彭玉莲回忆了片刻，道：“那里头有个柜子，里头都是些好漂亮的首饰，还有衣服和胭脂，所以我猜想这些大概都是我娘的留下来的，他才会那么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