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恍惚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站在楼梯间朝着对面看去,那扇紧紧关闭的门,阻绝了楼道里的一切。两个人近的只隔了一堵墙,远的,也只是一堵墙。
他给萧承点的外卖原封不动地搁在了垃圾袋之间,红色的包装袋写的暖心汤很是扎眼。
他站在楼道停顿了会儿,还是没选择打扰萧承。
他习惯性地进到了书房,疲惫地坐在办公椅上,手的伤口不断渗着血迹,他好像不知痛般地整理着照片。
倏然,一滴血滴在了桌面上。
他皱着眉,拿着纸巾擦了擦血迹,生怕污染了眼前的照片。
谢临摩挲着那张照片,手指最终停留在了萧承脸庞上,那种痛苦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这六年里,不止一次地想杀了沈煜。
可他舍不得萧承伤心。
他坐在这间书房里后悔了六年,某段时间内他总会像是中了梦魇一般,疯狂把那颗橙子挂坠拼接,再拼接。继而找了无数的陶艺大师,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行。
碎掉的东西,怎么能没有痕迹呢。
就连爱也是。
可他很爱萧承,六年前,他就知道。
萧承闯入自己生命中的片段,就像是一场无限上映的悲剧电影,一幕幕一帧帧,每分每秒,无时无刻地都在重复上演,自己却是那场悲剧主角。
每次看到结局,他都会选择,再来一遍吧。他竟然萌生出一种,要是有穿越时光的机器能来救救他就好了。
可是,没有。
他原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了,可恰恰,他知道沈煜出轨了。
“叮——”
谢临猛地回过神,他的浑身早已湿透,衬衫紧紧地贴在了身上,他大口大口地缓着气。
是陌生的号码发的短信。
内容仍然只是一张照片。
他眯起了眼睛,紧紧握着手机,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再也不想忍受这种无尽的痛苦了。
他一分一秒也不想等了,哪怕萧承不爱他了。
他试探地打了萧承的电话,留给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在他第三次打入的时候,萧承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他说:“谢总。”
谢临不禁有些激动,他说:“你接我电话了…”
“身体舒服了些吗?”
“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没有…”
话语未落,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书房重新回到了常日里的寂静,谢临不再看空白的手机,而是盯着那些照片发愣。
又是一夜天明。
8.00
萧承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重新回到了办公室,他和谢临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早上的例会,谢临无事便朝着自己看来,他只当全然不知,不理会。
例会结束以后,他拿着文件就走。
就在他茶水间研究公司新买的咖啡机时,谢临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身后。
他暗叹一口气,表面上仍是体贴地侧过身,把咖啡机让给了谢临,说:“您先。”
谢临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说:“我不用。”
萧承没再搭话,只把他当作空气,开始专心致志地挑着眼前的咖啡豆,咖啡香很快弥漫在了茶水间,他端着杯子往回走的时候,看见谢临仍然站在洗手池旁。
他客气地道:“谢总,先走了。”
谢临忐忑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给了萧承,说:“没吃早餐吧?”
他连忙补了句:“这次不是草莓的。”
萧承扫了眼谢临递来的手袋,连打开都没打开,就搁在了茶水间的厨台上,神色淡然地说:“谢谢。”
谢临掩住眼中的失落,静静地把早餐扔进了垃圾桶,说:“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
“北京有一家甜品做得很好……”谢临极力地推荐着他手机里的存货,他不是一个懂浪漫的人,只是知道萧承喜欢吃蛋糕,就挨个地去寻找蛋糕店。
“为什么要告诉你?”萧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端着他的咖啡杯就走了出去。
他不明白,谢临好端端地发什么神经,又是早点又是接送的,搞得和追自己一样。
他又凭什么追他。
想到此,他顿住了脚步,朝着谢临说:“你想约我?”
谢临站在原地,垂着眸,那模样是他不曾有过的犹豫,这个男人无论在哪里都是控场般的存在。
“是…”他想约会。
萧承嘲弄地说:“你觉得我会和你约吗?”
谢临长得帅,合胃口,但睡他事多,现在对他也没什么兴趣。自己不如找个干净可爱的大学生,在自己怀里喊哥哥。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临连解释都很苍白。
萧承懒得回复。
再次见到谢临,是在合作方的酒会上,几个主位上的人拘谨地拿起酒杯朝着谢临敬酒。
酒过几巡。
谢临喝多的有些多,听到旁人说着设计上的事儿,他蓦由得来了兴致,又是那副懒懒散散地挑人心弦语调,他说:“设计啊…”
“设计全靠这萧总,你见他设计的那个东华路的地标建筑吗?”他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和骄傲。
敬酒那人笑容灿烂,接道:“那个现代建筑我知道,上过好几次文旅地标排行呢,萧总真是年少有为。”
东华路的地标建筑,好像是他回国第一年主设的,谢临还看了他往日作品?他真无趣。
萧承心一顿,随后接上话说:“客气了,还是领导支持。”
他自然而然地拿起酒杯敬了下谢临,可谢临把酒杯放得平平的,还有些稍稍往下。
谢临直勾勾地盯着他,小声说:“不用那么客气。”
萧承简单敷衍了两下。
最后甜品上来的时候,谢临给他拿了一个蛋挞搁在盘子里。
他默默地扔在了一旁,没吃。
谢临盯着那块扔在碟子一旁的蛋挞晃了神。
酒局结束后,萧承瞧着众人围着的谢临,草草说了两句,就坐上了自己的车。
他坐在后排透过倒车镜,看着谢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车,最后渐渐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消失,想了许久。
他不明白谢临这几日的作为意义如何,真的做着做着就喜欢了?他不由得一笑,随即打开了微信,和姜觉发了条微信。
【准备重新开始,可以介绍些。】
那边回复得很快。
【可以啊,我当时就说沈煜情绪不稳定不适合……放下了也好,哥们给你介绍大明星。】
萧承没有回复,他现下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那就是和谢临去深圳出差。
深圳的文旅项目进展很快,他要去实地考察做出数据整理,最重要的是,根据当地的文旅要求,需要评估一下一座荒山开发可能性。
他今晚看了资料,那就是一座荒山,连上山的路都没有。不可避免的是,他要和谢临一同在这山上住几晚。
他闭了闭眼,不再想这些。
早上九点。
萧承赶到了机场,他在登机口见到谢临的时候,只见他穿着宽大的风衣里面穿着紧身西装马甲,像极了英伦伯爵,只不过神色有些憔悴。他里拎着两杯咖啡,看样子有一杯是给他的。
他暗暗地想,难不成自己要在众人面前驳了领导的脸面?他神色自若地和同行的人打着招呼,“谢总,丽姐早啊。”
张丽还是以往的贴心,递上了早餐。
不出意料的是,谢临把咖啡递在了自己手边。
他接过的那一瞬间,谢临眼底竟然闪过一丝亮光,似乎是做了某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萧承只觉得谢临真的有病。
上了飞机,他不免要和谢临挨着。
只见他小心谨慎地看了过来,像是要和自己搭话,他说:“咖啡好喝吗…”
萧承轻松一笑,“没喝。”
谢临垂下了眼,不再多言。
他也不再看谢临,转而看起了手里的杂志。
飞机稳稳地压着黄线驶入了轨道上,萧承合上了杂志,抬手拿挎包的那一刻,谢临竟然站了起来,说:“我来。”
他来就他来吧,反正里面装就是iPad和一些纸质资料。
一行人抵达善溪村的时候,这里的电线已经重新排过,热情地村民拿着火龙果招待他们。
村民见到谢临就喜笑颜开,他说:“没想到…电线排好了再也没短路了,还腾出来一块用地,又能种下几棵树。”
谢临嘱咐了几句,视线却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瞟。
他权当没看见,只是蹲在溪边啃着火龙果,打听着那座山的事,村民种的火龙果是红心的,咬一口就汁水四溢的,为了保持形象,吃一口就要拿湿纸巾擦一擦。
他擦着嘴角的果汁渍,问着:“大爷,后面那座山怎么上去啊?”
村民大爷还皱了皱眉,不解地问:“你们上哪座山干什么?”
“考察。”
大爷噢了一声,面带惋惜地说:“那不好上,山上只住了几户采药的人家,没什么去头,一到雨季就泥石流的,最近还要下雨,不是个好去处。”
“要去的话,要向导带路。”
萧承估摸了下,和谢临打了个汇报,简洁明了地说:“山上没路,要村民带路,尽量带帐篷。”
谢临点了点头,犹豫了会儿,试探地说:“那你在山下吧。”
萧承把果皮扔在了树边,擦了擦手,说:“那谁绘图?”
谢临皱着眉,朝着山看去,说:“我可以让无人机飞上去扫描,你上山不安全。”
“不安全?”萧承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当年谢临对他可不是这副模样,恨不得哪哪都让他去。
他冷笑道:“无人机飞不了丛林茂密的地方。”
“你以为我很想你待在一块吗?”
谢临神色骤然没有了刚才的风轻云淡,那副脸色看起来只有痛苦…还有茫然。
“别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