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安的说话声音不急不缓，好像在保证每个字都能传到夏琮的耳朵里，笔却在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一排又一排公式出现在纸上。
纸上的符号好像会催眠一样，夏琮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绪安的声音也像是乘着风路过耳朵一样，越来越远。
啊，学习真是个有助睡眠的好东西。
不过，绪安的手真好看啊，夏琮半梦半醒之间这样想着。
“听懂了吗！”
宁静祥和的环境被一阵声音打破，一道雷落在脑门上，激得夏琮一下子坐直身体。
夏琮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茫然地和绪安对上视线，捕捉到绪安嘴角噙着一丝笑。
那是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地笑。
夏琮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他睡着了。
怕讲得太浅了夏琮听不懂，绪安从涉及到的知识点开始讲起，讲着讲着发现旁边没有回应了，转头看过去，发先夏琮已经睡着了。
然而绪安连一道大题都没有讲完。
左手撑着下巴，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光尘落在挺拔的鼻梁上，落下又弹起。
夏琮的嘴角自然上翘，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脸颊笑起来有个小小的酒窝，然而夏琮平时很少笑，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抿着嘴角，看起来怪不好惹。
现在夏琮睡着了，嘴角失去约束，按自己喜欢的弧度上翘着，好像做了一个美妙的梦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美梦让人想一探究竟。
绪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恶作剧的想法，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夏琮：“口水擦擦。”
他睡出口水了？
夏琮赶紧低头擦着嘴角，什么也没有。
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但他不占理，于是他清着嗓子道：“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
“我知道。”绪安忍住笑说着：“呼噜声可以证明。”
“不可能！”夏琮想也不想就否认，“我上课睡觉从不打呼噜。”
两年上课睡觉的经历可以作证。
“真的。”绪安加重语气。
“不可能。”夏琮依旧坚定。
绪安不不及防开口：“我有录音。”
夏琮一愣，没想到绪安行动这么周全，绪安还拿出手机，显然一副你不信我就拿出手机让你信的态度。
“不会吧？”事到如此，夏琮也怀疑自己。
心里不由得开始猜测，难道是家里的环境太熟悉了才会做出在学校不会做的是吗？
“还不信？要我放给你听吗？”绪安继续问着，将手机解锁，只要夏琮一点头，就将这段录音公布出来。
夏琮讪讪道：“算了吧。”
挺丢脸的。
看到夏琮吃瘪，绪安心情不错，他压根没有录什么音，夏琮睡觉根本没有打呼，不过绪安打定主意骗他，为了不露馅，他特意在网上下载了一段音频。
只不过现在好像用不到了。
绪安心里默默可惜着，嘴上还是顺着夏琮的话着：“好吧，那我们可以继续讲题了吗？”
“不继续了吧。”夏琮犹豫着拒绝，等会儿又睡着就丢脸了。
“我还是直接抄答案得了。”
绪安将自己的试卷递给夏琮。
没过多久，一张试卷就抄完了，夏琮无聊地转着笔，突然伸出手戳了戳绪安的手：“其他作业也拿过来吧，我一起做了。”
绪安看了夏琮一眼，头一次见夏琮主动完成作业，他将作业一一递给夏琮，自己则起身去了厕所。
手机发出一阵抖动，绪安的手机屏幕亮起，信息一条接一条。
夏琮看题看得头大，听着一下接一下的震动，心里更加烦躁，看也没看拿过手机，点开信息，最新一条消息显示：应该是这么做。
不是自己的手机？夏琮看了看手机，是绪安的。
这是谁？
手比大脑快，夏琮在思考的时候手指已经下意识点开信息，结果手机直接解锁，跳到了对话页面。
夏琮吓了一跳，有些意外，绪安居然没设置密码。
一连几条信息闪入眼睛，备注是绪安的那个同桌：林彬。
而且林彬的备注后面还有一艘小船，夏琮将聊天信息往上拉，发现两人聊天的频率很高，翻着翻着，夏琮发现两人聊的大多数是关于学习的，更多的时候还是绪安主动问的林彬。
刚才林彬发的就是一道题的解答过程。
夏琮回想一下，他和绪安之间，什么都聊，就是和学习有关的话题无关，夏琮从来不担心聊不下去，因为哪怕再无聊的问题，绪安也会陪自己聊下去。
只是，绪安主动找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
和绪安更主动找林彬，有问题找林彬帮忙的对比下，自己找绪安聊天就显得不务正业起来。
除了学习，偶尔也会聊一些其他的，比如让绪安不要和夏琮接触太多，理由是夏琮和绪安不一样，绪安是要考大学的。
隐藏意思就是和不考大学的一起就是浪费时间。
越翻越气，夏琮咬着牙，他就跟绪安走得近怎么了，这关他什么事？这个人管得真宽。
什么？！还说绪安和他走得近是被胁迫的？！
我可去他的胁迫吧，天知道他平日差点把绪安供起来。
幸好绪安在下面给夏琮辩解。
除了关于学习，聊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夏琮，他不服气，他什么时候打扰绪安学习了，绪安学习的时候他也没有去打扰啊。
夏琮愤愤不平地放下手机，心里的火仍旧无法平息。
那个林彬戴着个眼睛，挺斯文一人，说起话来这么讨厌，他和绪安之间根本不需要别人多管闲事。
好在每次谈及夏琮，绪安带着明显维护的回答，还能让夏琮得到一丝安慰。
绪安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见夏琮正拿着草稿本看着，也没有走神，于是轻轻回到位置坐下。
夏琮看起来很认真，实际上早就神飞天外了，直到绪安拖动椅子发出声音才回过神来。
屋内的气氛过于安静了，绪安在填好一个答案后还是忍不住看向夏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就过这么一会儿夏琮的心情就不好了。
夏琮自己或许从来没有注意过，当他开心时，感觉连头发都会飘起来，而当他不开心的时候，眉毛都失去力气塌下去。
这是怎么了？
绪安看着开口：“刚才阿姨进来过吗？”
夏琮愣了一下：“没。”
果然夏琮不开心，语调都不像刚才那么上扬了。
这么短的时间能发生什么事？
不会是刚才讲作业的事，让他不开心了吧？这个想法突然浮现，绪安呼吸都慢了一瞬，“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是……因为作业吗？”
夏琮一愣，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绪安这么敏感。
他朝绪安笑了笑：“没有的事。”
听到夏琮这样说，绪安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一时间作业也很难看进去。
他很难不多想，毕竟这段时间总是夏琮在将就他，很多事放在以前夏琮根本不会去做。
都是因为他。
夏琮提醒着：“对了，刚才有人给你发信息了。”
听到夏琮的话，绪安拿过手机，解锁，发现手机页面被人动过了，屋里只有夏琮一个人，是谁动的显而易见。
见绪安盯着桌面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夏琮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呢。”
“你该设置个密码的。”
绪安不是很在意：“又没人会看我手机。”
突然被踢出人籍的夏琮：“......还是设一个吧，万一呢。”
绪安看了眼，低头点开信息，果然信息已经被夏琮看过了。
他叹了口气，先发了个谢谢，然后才仔细看起来。
理清关键步骤，这道题就很容易解开了。
就这么过去了？夏琮有些意外。
看着绪安对着一张截图看得认真，甚至拿出草稿本上演算，和跟自己讲题不同，字迹潦草很多，夏琮完全看不懂，但他知道，这和绪安给自己讲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水平。
看着自己手里整整齐齐地笔记，夏琮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耽误绪安学习了？
夏琮没有记过时，不过这半天就讲了一道大题，这样想来，说是浪费绪安的时间，好像也没错。
手里的笔记越看越不是滋味，夏琮开始思考他在这里坐着的意义是什么？他可是从不学习啊？
夏琮突然站起来，把沉迷在题目中的绪安吓了一跳，夏琮解释着：“我把盘子端下去。”
说完端着旁边的盘子就离开了。
绪安呆呆地看着夏琮离开的背影。
晚饭是在夏琮家吃的，刘柳知道绪安学习辛苦，饭菜也比以往更丰盛。
吃过晚饭，夏琮跑到沙发上休息，刘柳则开始收拾厨房，绪安是在过意不去，于是在一旁帮忙收拾。
绪安将刘柳递过来的盘子拿到水龙头下冲洗净泡沫，然后放到沥水架上，间隙里绪安问着：“阿姨，我们马上要月考了，你对夏琮的成绩有什么预期吗？”
刘柳思考了一会儿回答着：“他考什么成绩我都接受。”
该说刘柳心太大了吗？
绪安在心里想着，嘴上却给足面子：“哦，那应该不会太差吧，我刚来，不知道他之前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说着刘柳自己却先笑起来了。
“您不着急吗？”绪安不太理解。
刘柳笑容有些无奈：“你要是知道小琮初中是个什么状态，你就会满意现在他的表现了。”
“怎么了？”见刘柳脸上的笑不同以往，绪安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夏琮初中发生了什么事？
刘柳停下手里的事，“小琮初中的时候，公司的事越来越忙，小琢也刚进入公司实习，我那时的精力全在公司和小琢身上，那段时间陈姨也辞职了。”
那夏琮不就相当于没人管了吗？
“那夏琮怎么办？”
刘柳回答道：“他去住校了。”
“您给他安排的？”
“不是，他自己要去的。”刘柳摇摇头，“我当时也抽不出精力照顾小琮，觉得这个方法挺好。”
确实，让夏琮住校是最省精力的方法了。
不过绪安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不再雇一个保姆呢？”
“小琮没让。”
绪安意外：“为什么？”
刘柳叹了口气说着：“小琮是个很念旧的孩子。”
话没有说完，但绪安也明白了，刘柳很忙，陈姨陪夏琮的时间更多，在夏琮心里，陈姨早就不是一个保姆，已经是陪伴自己的亲人了。
所以念旧这个特点还是遗传的，守着过去的回忆，哪怕蒙上尘埃，也不想它被别的东西覆盖。
绪安借着问着：“那他去住校之后呢？”
“开始学坏了。”
绪安没料到这个，十分意外：“啊？”
刘柳苦笑道：“是我不好，对他关心太少了，没让他走上正路。”
刘柳想到那个时候，心里也不轻松，是她偷懒了，在夏琮最需要陪伴的时光里数次缺席，当缺席成为习惯，就会渐渐给自己找借口，小琮已经长大了，能够帮妈妈减轻负担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刘柳将更多地精力投入到工作里，更用心培养夏琢。等到反应过来，夏琮已经跟别人学坏了，逃课逛网吧，抽烟喝酒，耍酷中二，俨然学校一霸，甚至一度和社会上的人称兄道弟，最严重的时候一个学期换过两所学校，有段时间还喜欢上很多骑摩托这样危险的运动。
那个时候夏琮很容易激怒，母子两说上几句话就会吵起来。刘柳对夏琮本来就很愧疚，在对上夏琮的时候刘柳总会退让几分，这个事业上冷静果断的女强人在家里总被自己的孩子弄得束手无策。
那没有联系的四年时间在刘柳的描述中渐渐变得生动起来，绪安甚至在脑海里勾画出了夏琮的成长轨迹，一个缺少陪伴的小孩。
绪安沉默了，绪安回家面对的永远是空荡荡的客厅，梅娟也是忙着工作，不停地换城市，绪安在一个学校待不了一个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