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楼没打算做什么。
只是和盖亚意识打了个商量,请祂打个雷罢了。
毕竟在上个世界他只是讲了句坏话雨水就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了。
他被独孤灵带出去射箭,每到这种时候草场上的人就会平白多出不少——大多是他的仇家。
“灵公主好本事,这堂堂鬼首名刀,到公主手中,乖巧得像是没开刃的小玩意儿。”一个独眼男人吹了个口哨,咧嘴笑道,目光直直地对着为独孤灵挑弓的时楼。
系统:“这是在开车吗?”
时楼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你在这个世界无聊,但没想到……最近在看什么呢?”
系统:“《人类的暗示、隐喻与象征传统——带你认识诡计多端的碳基人》,所以说是不是?”
时楼:“本来还不觉得,你一说感觉是有点涩涩。”
独眼的敌意很大,因为时楼三年前在此地立威就是通过一箭射中他的眼睛,主将坠马,不战即胜。
系统:“哦,是那个说你长得像女人,别是女扮男装混进军队的人。”
会说出这种话的人肯定不讨独孤灵喜欢,时楼可以随便怼,“不敢在阵前与我对峙,在这儿耍威风,确实是将军的风格。”
这话引来一阵笑声,都是来自不同部族的年轻将官,谁也不压谁一头,笑就笑了。独眼的脸色黑如锅底,“我看你还能风光几时!还有你那个妹妹,你莫不是还在等她来换你回去吧!”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时楼就火大,冷着脸将箭锋对准了独眼,这么点距离以他的水准,根本不需要瞄准,指哪打哪,只要手指一松就能取了独眼的性命。
“再看我,就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收了。”
他气势冷峻,独眼竟一下子被慑住,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更是恼羞成怒,冲上来要教训他一番,“裴兰!这里是我北凉!你当你还是那个……啊!!”
未竟之言被一箭刹住,箭羽蜂鸣作响。男人惨叫着轰然倒地,谁也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现场静了一瞬。
时楼放下弓,眼睛都没眨一下,剔透而平静,“我没同你开玩笑。”他的话打破了寂静,独眼的手下随从愤怒地扑上来要杀了他,被时楼一个反手制住,旋身缠住如同巨蟒,腰力极佳,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热血飞溅到他的脸上,红得触目惊心。
场外有人目光闪了闪,这分明是蛮族部落勇士惯用的身法,夏朝人自视甚高,看不起这些。他们这才想起来,这大夏七皇子,其实也是西南边那迦落八云部的儿子。
“住手!”独孤灵鞭子一甩,怒斥道,“都傻了吗!还不快把驸马带走!”
她的态度让其他人脸色一变,“裴兰出言不逊,灵公主还要保他?!”
“你家将军挑衅在先,又技不如人,杀便杀了,我的人自然我来管教!”独孤灵自小受宠,哪里会受人压制。甘若听了她的命令,沉默地走上前去要带走时楼。
时楼轻轻一笑,竟是事不关己道,“我还以为你们是铜墙铁壁,却原来也并不被当人看。”手指一松,刚刚被几条动脉用钝了的碎瓷片应声落地,“你们到底是为谁卖命呢?”
独孤灵惊愕不已,这人是疯了吗?!自己好心替他周旋,不领情也就罢了,没见过这么找死的!她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好啊,好得很,你以为我真舍不得杀你吗?”
“杀我估计不行,不然我父皇就有由头灭了北凉了。”时楼擦了擦脸上的血,动脉血太多没擦干净,反而抹了开来,像是白雪上开出的妖异的花,“独孤南的死让北凉王变得偏执,不然不会拼着伤敌一千字损八百的劲头来挑衅,重蹈迦落八云的老路。”
“啊,也不是。”时楼点了点下巴,笑眯眯道,“反正冒险的也不是他,都是异族人,是吧?”
独孤灵神情一凛,“甘若!卸了他的下巴!”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公主也是傻了,甘若是箭手,如何能与我近身战。”平心而论,甘若是个品格不错的箭手,时楼动手的时候惋惜了一下,只把人打晕。
这里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只是人多,依靠围攻和损耗终于擒住了这突然发疯的六皇子。独孤灵美眸森冷,“你说得对,是不能杀你,可折磨你的法子多的是,再过几日就是我与你、南王兄与七公主成婚的好日子,本公主好意让你舒坦几日,谁料你非要犯贱。”
“独孤氏气数已尽,公主还是好自为之。”时楼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皆清晰可闻。
“驸马是得了癔症?”独孤灵冷笑。
“你不知道我夏朝国师吗?若无神谕,我又怎么会亲来幽州。”时楼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国师扣高帽,“独孤氏不行仁王之道,为天所忌,将以天谴之雷为号,七日而覆。”
时楼被绑走后,众人面面相觑,一人硬着头皮道:“可要将夏国师的神谕告知王上?”
“妖言惑众,这你也信?你何曾见过我们这儿冬日下雷的。”独孤灵一脸不耐烦,也就没留意到有几个人对了对视线,露出了意味不明的严肃神情。
日落后开始飘雪,原本还对时楼的话持怀疑态度的人彻底放下心来,果真是胡言乱语。谁料午夜时分,天际炸开巨响,粗壮的紫白电光在隆隆的雷声中,撕裂暗空,伴着漫天纷扬狂舞的大雪,照亮了人们惊恐的面容。
雷声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倏然而停,却仿佛一记警钟,重重地敲在了知情人的心头。这对有些人而言是灾难,对有些人而言却是等待已久的良机。
果真是天谴!
次日,探子发现幽州兵马多了一倍,交涉的使臣声称是护送公主和亲,临时戒严,礼成后就会撤去。
北凉王心道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当即也征召调动兵马,以防不测。
为捕获时楼而使出声东击西之计的军队刚刚损耗过甚,还未完全恢复过来,一时间众部怨气沸反盈天。
“他独孤南的命是命,我儿的命就不是命了么!简直欺人太甚!”今年冬天格外寒冷,手下的牧民日子难过,王庭却是温暖奢华,小藩王难免愤愤不平。
“阿父可听见昨夜惊雷打雪,我听到过一个消息……”一个年轻人压低了声音道。
正是那日在场的青年将官之一。
时楼被独孤灵带回去关了起来,北凉王知道他杀了几个人,震怒下用了重刑,关押在水牢,且不再准许其他人探视。
然而当晚就有人混在送药的大夫里,进了水牢。
离开时步履匆匆,将消息带给了交好的部族。
天雷打雪,连降三日,异象闹得人心惶惶。时楼在靶场上说的话到底还是传进了北凉王的耳朵,北凉王将侍女处死,下令传谣者一律拔舌割耳,以儆效尤。
婚期很快到来,军队已经埋伏好。双方早已对这一战之必然心知肚明,只等谁先露出獠牙,厮杀一触即发。
裴英换上赤红的嫁衣,在嬷嬷的搀扶下登上了北凉迎亲的车辇。护送的士兵铁甲森然,在风雪中如同沉默冷硬的石像,重重围着烛心娇弱的焰火。
裴英鬓边戴着一朵绒花,金簪中藏着长针和毒药,心知此行危险,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冻得青白的脸颊上又泛起了兴奋的粉意。
绒花送给哥哥,针和毒药送给北凉王的儿女。
北凉王世子已死,所以名义上成亲的是另一个王子。车辇顺利地送入王庭,却没有看到要迎娶北凉王女的哥哥,裴英眯起了眼睛。
哥哥去哪里了。
他侧耳听了听,大地似在颤动。这是大军行进才会有的动静。
裴英察觉到一丝不详的气息,掀开帘子就要下轿。
“请公主在此等候。”锵的一声,兵刃反射出锐利的寒光,门口看守的两个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安排。
被当做人质的裴英抿了抿红纸晕染过的薄唇,预感到自己大概又和时楼刚好错过,心情大起大落,更差了。
半个时辰之前,送亲的队伍离开后,范赛心当即率精锐往另一个方向跑,从山林潜入,奇袭北凉,护卫军不敌,北凉王当即就把穿着艳色喜服的时楼捆了起来,叫独孤灵带着自己的驸马,去“迎请”大夏的将军来参加喜宴。
独孤灵的婚服并不累赘,眉峰一扬就应了声是。
时楼前几日那场发疯被北凉王误以为是故意求死,想要给裴长泓大军压境的理由。因此近日来一直在严防他自尽。时楼越闹,北凉王就越是安心,以为他已到了穷途末路,再没有之前的气定神闲。
这是符合逻辑的,可不是时楼会做出来的。
独孤灵带去的队伍里正有蠢蠢欲动之人,甚至不需要时楼吩咐,在阵前直接反水。前后受困,独孤灵挥刀劈下一个叛徒执刀的手臂,俏丽的脸蛋阴沉得可怕,意识到此人活着就是祸害,既没有驯化的可能,也就不再留情,“甘若,去杀了他。”
早已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的甘若搭起弓箭对准了时楼,面上划过挣扎,时楼远远望见了,笑着对他做了个口型。
以甘若的目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的是。
“你手在发抖。”
时楼之前放过甘若一死,甘若欠了他一条命,这人是个武痴,根本不忍心杀他。
战场上哪里容得下片刻犹豫,甘若躲开背后一击,再回头去看,那里已是空空如也,含恨咬牙,箭簇飞向带走了时楼的骑手。
范赛心听见破空声,敏捷地躲开了这支力竭的长箭,低头看向不知何时已自行解开绳结的时楼,四目相对,同乘的近距离下,他不由尴尬而僵硬地笑了笑,“殿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时楼面色如常微笑道。他此时做北凉装束,晶莹的琥珀色双眼却清澈净润,一如当年离别时。
范赛心设想了很多种再见面时的场景,也许对方会一脸冷漠,或变得圆滑阴险,或最好的是还是表现得很好,能将他继续骗过去。
但这“最好”,也没有真正发生时那么“最好”。
不愧是六皇子。
范赛心自知看不透,心悸的同时又忍不住将人揽紧了些,要躲开乱剑和流矢不容易,别不小心坠下马去。
那可就白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