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另一桌的张宁对萧楚的事情总是很敏锐，尤其当那个男服务生凑过去要微信号的时候，她就紧紧盯住他们的位置不放。

萧靖对此很是不解，拿筷子提溜了一口白面，含糊着道：“吃饭吃饭，萧楚都多大了，也该独立了。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以后还怎么带着人出去混。”

“你懂什么懂，我这是看他经不经得起考验。你想啊，这以后两个孩子，肯定都要出去住的，那外面多乱啊，这花花世界迷人眼。要是他受不住，宋裘琛跟着他就是吃亏，毕竟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是这个道理。”

“行了。性别都不同等，就算是个香饽饽，我看他也照样咽不下去。对人家顶多是抱怀尊重，再不济就是欣赏，但我们萧同志分寸感挺强，就是好友加上了，也没人能看他的什么朋友圈跟空间。就连我也看不了。”

张宁远远看到那名男服务生走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地问道：”刚刚你那句性别不同等是怎么回事？那不是男服务生要的吗？怎么，你还知道点儿内情？”

“听到的。”萧靖摇摇头，语气有点无奈：”他刚跟他们解释，说是给他朋友要的。再者，这家店为了冲业绩，也确实不乏有店内服务员添加顾客好友。前提是双方都属自愿。”

张宁皱了下眉，说：”你也就这会儿话变多了，该上心的一点也不上心，全一股脑扑你那工作上去，就是得了空也要时不时找王公问有没有新活接。只要你两脚迈出家门就又是很长时间不回来，出差简直是让你出上瘾了。你这都什么年纪了，我们小店生意就开得不好吗？就不能安分点了？”

“好好。”萧靖双手投降，试图缓和张宁情绪，道：”我这也不是都听你的了吗？还有你上次不是说关于宋裘琛的一些相关物件，我也有在联系当时的老师，毕竟目前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又都是能记录他们之前的东西。我都给安排好了。忙有忙的原因，也不是全为了钱……”

萧楚来时精准捕捉到后一句，拍了拍萧靖肩膀打断说：”哟，不是为了钱啊，那老萧同志记得结个账，我们先回家了。”

萧靖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又给张宁夹了一筷子菜：”我们接着吃，孩子们休息要紧，功课也要紧。”

萧楚片刻也不耽误，立刻道：”是是是，那我们就不耽误您二位吃饭了，先走一步。”

宋裘琛跟着说：”我们先走了，叔叔阿姨回……”

‘见’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宋裘琛整个人就被萧楚直接拉着跑出饭店了，不由有些错愕地问：”有什么急事吗？”

萧楚道：”倒是没有什么急事，就是觉得你应该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早点出来也好。再说，我们谁跟谁啊，就你那客套的用词还给家里整上了，这也太生疏了吧。”

宋裘琛有一瞬的恍惚，记忆里那个点着昏暗白色吊灯的房间，纷飞的纸卷试题和无休止的争吵声几乎要把他再次吞没，重新拉回那个狭窄的房间。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通，明明只是一次成绩下滑，为什么会因此被勒令不能再与任何人社交接触，为什么除了学习以外连自由也要被剥离。

那个地方，那些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也组建构成了他的家。但多年的相处，竟然没有让他感受到一点亲人之间的温暖，似乎他们教给自己的只有如何把一个人锻造成没有什么感情，极端冷淡和独立自主。

而宋裘琛自己也渐渐习惯了如同机器人一样的有条不紊，做什么都有固定的计划安排，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越来越疏远人与人之间的来往了。慢慢的，也就变得不会跟人打交道，不会跟人交朋友，最后受到了欺负，之前因为被指甲划伤习惯性带上了口罩，到现在也没有学会怎么摘下来。

“想什么？”萧楚打量了宋裘琛片刻，笑眯眯地道：”我觉得你还是不戴口罩好得多，吃顿饭也确实热，等过完年就立春了，立春完了天气就慢慢回暖，还是少穿太多得好，免得把自己给闷着了。”

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

要是换成很久以前，宋裘琛身边还有朋友的时候，宋裘琛觉得自己一定会笑他想得简单，结果就把日子过得好像几天就没了，跟动画电影看到的时空穿梭似的。但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单纯觉得也许是自己一路走来，身边没什么人陪在身边，所以才会觉得时间太长了。

可时间又好像很短，没几个月就把他当初学校的朋友冲散了，从此再没有人来当他的朋友了。而宋裘琛也不再把信任依托给任何人，甚至真的习惯以自己社恐，怪物的标签示人，在学校独来独往，即使出了什么矛盾，老师也都会把错推向他，家里人也别无二致。

高中三年，当时被人欺负的时间里，宋裘琛除了学习再也没有别的事能做，所以因此一跃升班。去老师办公室跑得勤了些，然后就被造谣是娘，娇气，出了事只会找老师告状，他自然而然就被孤立了。至于所有向他表示想交朋友的人，无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他都不会搭理。

接着高三也快毕业了，宋裘琛一心一意只想平淡无奇地能过就过好，减少降低存在感，不跟任何人起任何不必要的冲突。却没料到突如其来的萧楚就像天降之子，彻底把他推向了某种风口浪尖上。

只是说起来，好像没有很讨厌，也不反感。宋裘琛忽而想到多年之前见过的心理老师劝他敞开心扉，别因为几个墙头草朋友就把自己一头困南墙困到死，从此封心锁爱，五指不沾交情水。也别因为受到他人的恶评变得太自卑，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得太利益化。

宋裘琛下意识背过手把口罩向兜里揣了又揣，在跟了萧楚一路良久才道：”习惯戴口罩，看起来很怪吗？”

“哪儿怪了？我没有说怪。”萧楚摸了摸鼻子，扶上车把手，”我只是觉得等天气回温了，你还是总戴着口罩，应该会觉得比较闷热。虽说帅哥戴口罩也是帅哥，不过我还是认为……”

“谢谢。”

“你说什么？”

宋裘琛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脱口而出那句感谢，一瞬间的怔忪让自己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找补。

有阵阵风袭来，温吞地拍打在他们的肩上，此时日头和煦，彼此间相顾无言。

萧楚忽然伸手，轻轻揉了把宋裘琛的脑袋，声音听起来带股散漫的痞味：”真要谢我的话，不如上了我这条贼船吧。我这条船不仅多功能使用，而且实践性极强，上到跑腿走南闯北，中到洗衣叠被做饭，下到简简单单的术业有专攻之课业辅导。所以……”

他语气稍顿，顶着他那张自称天下仅此一张的帅脸对宋裘琛郑重又小心诚恳地道：”你不然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