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了公交,走了一小段路绕进了那条巷子,巷子里面的路灯又坏又旧,灯光暖黄色有些还直接亮不起来了。
加上现在天黑了,出入巷子要注意有没有什么人和车。
冯淮安下了车就跟脱缰野马,撒了欢地跑,宵何喊道:“冯淮安!看路!”
“没有车,快到家啦──”
冯淮安背着书包跑得一颠一颠的。
宵何插着兜,也只是嘴上着急,步子是不紧不慢。
“你们一直都住在这边吗?”
“我不是,他是。”宵何冲冯淮安扬了扬下颌,问:“来过这边?”
温识砚想了想,“有点熟悉,好像来过。”
“坐公交车路过吗?肯定不会下车进来走走吧?”宵何手抬起,拂开风吹过碍眼的发丝,“这里头也没什么好玩的,就那些街和巷,偶尔能看见几个小混混出没。”
“或许买试题的路上在街头便利店买过水,顺便往里看了几眼。”温识砚道。
“看见没,那栋白楼。”
温识砚循着视线望去,“到了?”
天色渐暗,只能凭借着那栋楼的仅亮着的那盏白光灯认清方向。
冯淮安跑到楼前,兴致高昂地回头不断招手,“好人哥哥快过来──”
楼前有棵被瓷砖圈起来的榕树,树底下摆了好几张老旧木沙发,还有张旧茶几。白天的时候,这块经常有老人扎堆乘凉打扑克。
这个点正好是大多数家庭刚饱饭出来消食的时候,树下正好坐着几个人。
“哎哟,小安回来啦?”
“吃饭没呀?”
冯淮安乖巧的一一打着招呼。
宵何领着温识砚走来,眼尖的一位老太太很快就认出了,“哥哥也一块儿回来了啊?小安,快跟着回去吃饭咯。”
冯淮安应着,宵何不说话只是笑了笑当回应。
三个人挤进那狭小的楼梯间,冯淮安走在前头领着路,雀跃得很。
宵何和温识砚到底也是两个快成年的年轻人,并行上楼实在是勉强,稍被一挤,衣服上肯定会蹭上墙灰。
温识砚慢吞吞地跟着他俩,宵何怕两人挤上,总会比温识砚走快一步。
一扇不锈钢铁门,门上的福字是过年时贴上的,是昏黄的楼道里唯一显眼的色彩。门对面的应该是很久没住人了,铁门锈迹已泛青。
温识砚站在下一层的台阶上,等着宵何用钥匙将门打开。
门才开了个缝,冯淮安便从宵何腋下穿过,硬生生地把门挤开,挤进家里。
宵何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突然带了一个人回来,冯淮安的嘴巴倒比他想得快。
“妈妈——哥哥带朋友回家啦——!”
这也省得他解释了……
宵何抹了把额头,把门撑开,绅士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刻意地笑道:“请进。”
温识砚没有戳破宵何的不自然,唇角悄然轻翘起,大步迈进。
本就不宽敞的客厅,一个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好像就已经要占据了大半,所有人的生活气息交杂在一起,令这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局促。
宵何会带朋友来拜访,何清是没有想到的,忙乱中从厨房走了出来,胡乱地抓着围裙擦拭着手上的水。
“宵何带朋友回来了呀!”何清惊喜地看着温识砚。
“阿姨好。”
“别客气啊,”何清招呼着温识砚往茶几沙发那边,给他倒了杯水,“快来,快坐会儿。”顺手收走了茶几上叠满烟头的烟灰缸。
宵何把门合上,走了进来,见冯淮安扒着厨房门一直往里探,简直望眼欲穿。
“冯淮安!”宵何一下把人喊回神,“回房里做作业去,吃饭的时候会叫你。”
冯淮安失望的垂下扒门的手,耷拉着声调,“啊──”
“啊什么鬼?现在不做晚点写不完,那你半夜哭着写吧。”
这也是陈年老旧事了,总拿出来提示这让冯淮安特别不服气,“那次是因为有错题不会做才会这样的!”
冯淮安皱着脸,向温识砚投去了求助。
宵何插着腰拦截两人的视线对接,警告地冲温识砚挑挑眉,结果这个人还是帮小屁孩说话,“安安你先去做,有不会的喊我教你,肯定不会写不完。”
小家伙小嘴撅起,沾沾自喜着,小眼神有意无意地瞟着他哥:“好喔——”
“冯淮安你小子什么眼神?!”宵何脸色一僵,这俩这么熟络,他俩才是兄弟吧?!
宵何故作姿态想要去揍冯淮安,这小子撒腿就跑,房门在合上时还不忘留个脑袋冲宵何吐了吐舌头。
宵何咬牙切齿地看着房门合上。
茶几上垫着张透明胶垫,长时间被烟熏燎染了黄渍,原本放烟灰缸的周围还是落了点残余的烟灰。
宵何见怪不怪的抽了张抽纸,将烟灰擦走,另一只手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苹果,愤愤然地啃了一口,把吃的瘪全撒在苹果上。
见温识砚看着他手上动作,攥着纸巾的手顿了顿才扔进腿边的垃圾桶里。
竟冒了个念头想跟他解释,脱口道:“我不抽烟,这烟灰不是我的。”
“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在你身上没闻过烟味。”
宵何不以为意,戏谑调侃道:“学霸就是学霸,脑子灵,鼻子也灵,好像没什么你不知道的。”
温识砚摇头,反笑道:“也会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比如……我不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听你这语气还挺荣幸?”宵何觉得莫名其妙,手虚指着天花板,“我这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转念又想到黄子他们几个爱胡扯,“你可别听黄子他们瞎说,我这人没这么多要求。”
温识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接他的话。
何清将烟灰缸倒了又重新放回茶几上,见两个人突然停止交谈,以为是自己打扰了,“说事儿呢?”
“没有,我俩哪有什么说的。”宵何下意识辩驳着,明明什么也没有,听上去又像在极力遮掩着什么。
何清权当孩子长大了总有些说不出口的秘密。
见温识砚慢条斯理的模样,和他那吊儿郎当的儿子,真是不像能玩到一块的,眼神不断在二人之间徘徊判断。
“宵何,还没跟我介绍一下呢。”何清提醒道。
还没等宵何出声,温识砚先行开口,“阿姨好,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温识砚,是宵何的同学。”
在温识砚介绍时,何清眼里的赞赏慢慢溢出,看待温识砚始终挂着抹笑,很是照顾:“识砚,吃饭没?来坐下一块吃?”
温识砚抬起眼看着还在啃苹果的宵何,无声地询问他。
“看我干嘛?”宵何顶着两个人的视线,“饭点带回来的,那肯定就是吃饭的呀。”
温识砚忽而笑了,冲何清道:“那就麻烦阿姨了。”
宵何愿意带朋友回家,她别提多高兴了,满脸笑意地张罗着,“一点都不麻烦。”
见宵何还在啃那一大颗苹果,提醒他,“吃饭了还吃苹果,饭该吃不下了。”
“知道了。”宵何三两口速战速决,把两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喊道:“冯淮安,出来吃饭了——”
三四道家常菜上桌,何清悉心舀着汤,汤料色泽鲜亮看上去很有食欲。
“这锅汤炖了半个下午,肉都要炖烂了,一抿就散。”
温识砚端过何清递来的汤,满满一碗的料。
“不挑食吧?”何清感叹道:“安安就挑,不爱吃汤里的胡萝卜。”
“不挑的。”温识砚将汤吹了吹凉,喝了一口,眉心一舒,“阿姨,您手艺很好。”
简单的一句让何清心间温暖,宵何的话常不宣于口,总爱用行动表示,就比如今天的饭又添了一碗。何清领会在心,温识砚的直言夸赞,饭桌上难得见她话多了几句。
宵何扒着饭,在不察觉下悄悄抬眼盯着温识砚,一整个谦逊有礼,不像平常,有时候总会觉得他和人之间有层透明的壁。
又见何清浑身散出难以藏匿的欣喜,宵何心里一顿不是滋味,难以形容。
以前有人说温识砚看着就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话其实更像在说他。
沉思太过入神,一口饭迟迟没能咽下,呆滞的表情温识砚看着就觉得奇怪。乌黑的瞳孔,每一帧视线都在问他怎么了?
宵何摇摇头,恢复无事发生的样子,还给冯淮安夹了一筷子的青菜。
“哥哥,我要吃肉肉~”
宵何没说话,往冯淮安碗里又夹了一块胡萝卜,命令道:“必须吃完。”
冯淮安看着碗里的绿油油里颜色又被丰富了,愁眉苦脸地向何清求助,奈何何清忙着招待温识砚。
垂延欲滴的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着温识砚的饭碗,苦哈哈道:“好人哥哥,好吃吧?”
温识砚毫不吝啬夸奖,“很好吃。”看着小家伙的眼神,他也没忍住偷笑,“小孩子不吃蔬菜水果,会长不高的。”
变相地承认了宵何对冯淮安的教育,但冯淮安的纠结点一下又被他带远了。
前一秒还在馋肉,下一秒就纠结身高,“……真的吗?”
用筷子把夹了一口碗里的菜塞嘴里,询问道:“那我多吃些能长得跟你一样高吗?”
何清用手不经意地捂了捂嘴,眼里的笑意一下没藏住,听着他俩一唱一和的忽悠他。
“冯淮安。”宵何伸手揉了一把小家伙的头顶,吃味道:“你亲哥话你是一句不听,这位你今天刚认识的哥说什么你倒是都听了。”
冯淮安鼓着嘴巴,扭捏害羞地看了眼温识砚,别开眼后自顾自地咀嚼着。
臭小子。
宵何带着怨气咽下了一块肉,可能温识砚是感到愧疚吧,还识趣地给他夹了块排骨。
因为菜碟子摆放离冯淮安的小胳膊小腿有些远,见状,马上捧着碗,冲温识砚渴求着,“好人哥哥,我也想要──”
宵何先下手为强,“哎──没有啦,都在我肚子里咯。”
“……”
话音刚落,餐桌上倏然沉默,温识砚和冯淮安面面相觑,还是冯淮安极其小大人的先开口,“……幼稚。”
“噗呲。”温识砚没忍住。
何清一副见惯的模样,又偷偷往冯淮安碗里夹了一筷青菜。
“笑你妹啊。”宵何在桌底给温识砚踹了一脚。
温识砚哈哈笑着,用手想制住宵何按耐不住的腿,“不好意思,我没妹。”
靠!是真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