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律师，你还好吗？”

石寒枫微微闭着眼，靠在厢壁上，其实刚才在下面透了会儿气，脑子已经清醒了很多，只是浑身不得劲。

进了门，简臻第一时间让他坐沙发上去，自己折回门口鞋柜，给他拿拖鞋，整齐的放在脚边，又去把室内温度调高两度，这才去厨房烧水，张罗醒酒汤。

根据吴非的描述，简臻很快就在书房抽屉里找到了胃药，是她看不懂的文字，不像是英语，翻了一下看到一串日期，应该是有效期了，还好，没过期。

拿出来，也不知道要吃多少，只能放在石寒枫手边，然后去倒水。

“石律师，先吃药吧。”

石寒枫其实能感知到简臻在忙来忙去，这会儿有微热的气息杵到面前，眼一睁，是一杯温水。

接过来，伸手摸到了药盒，熟练的单手抠出两粒，就着水吞进去。

简臻看着他吃了药，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一些，石寒枫依旧是微闭着双眼，原本笔挺的西装此刻已经有点皱皱巴巴，里面是高领的藏青色毛衣，大概是这会儿不舒服，领口被扯着翻了一半下来。看上去不像是职场精英，反而有点落魄感。

厨房里有水微微扑出的声音，简臻赶忙进去收拾。醒酒汤很简单，想着要熬浓一点，于是转了小火，打算再煮一会儿。盯着火的功夫，简臻拿起手机，给吴非发了消息，告诉他石律师已经及时吃了药，现在看上去状态尚可，只是没什么精神。吴非回了辛苦，叮嘱他，如果半小时后还没好转，可以给他打电话，也许需要送医，因为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简臻回复了好的，然后放好手机，关了火，盛了一碗醒酒汤，又拿上一只调羹，才出了厨房。

将碗放在茶几上，些许晾了会儿，才轻轻叫醒石寒枫。

石寒枫睁开眼，简臻就着侧面看过去，眼角都是红血丝，想来是熬夜熬久了，眼底是发青的眼袋，工作如此辛苦，还要应酬，果然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石寒枫看着眼前的醒酒汤，道了一声谢谢，倒是没有客气，端起来就喝。

滚烫的浓汤下肚，胃里的寒气倒是悉数逼了出来，瞬间就舒服了大半。

放下碗，简臻已经殷勤的递上纸巾。

“你现在好点没？吴非很担心你，说是如果还不舒服，就要过来带你去医院。”

“好多了。”石寒枫哑着嗓子，看向简臻担忧的眼眸，这姑娘待人倒是真的实诚，吴非一个电话便让她半夜如此折腾。

似乎是料到他要道谢，简臻赶忙笑着劝慰：“我也是刚好看完电影回来，倒是顺便捎你上来了。要是搁平时可能真未必看到吴助理的消息。”

果然是不想他多想。石寒枫点点头，表示接受这样的说辞，心里的歉意也消失了大半，但是彬彬有礼依然是刻进骨子里的教养，站起来，就要道别。

简臻也跟着站起来，看他状态依然低迷，而且也不知道外套大衣去了哪里，喊住他：“司机已经走了，你现在是要去哪里呢？外头冷，你也没个外套。”

石寒枫摸了一下身上，是了，除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的确是外套不知去了哪里，钱包也不知去了哪里。头还是有点晕，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事，我给吴非打个电话。”

“你还是别折腾他了，做牛马已经够可怜了，八小时之外还有加班，加班之外还要半夜来接你么？”简臻挡在他面前，数落起来，一套又一套的。

“你不是还有房间在这里么？要么我给你找条毯子，你凑合对付一下？”

是了，书房是有沙发床的，室内地暖开的高，倒是盖条毯子也能对付了。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等吴非赶过来最快也要半小时后，这么一折腾，三个人都别想一点前睡觉了。

罢了。

“你确定？”石寒枫问，总觉得这样留宿不太好。

“你有这房子一半的租赁权呢，石大律师，所以呢，现在，我就要回我自己房间了，你呢，就请自由行使你的权利。”

简臻也是有点困了，并不想再多拉扯，就这么快刀斩乱麻的决定了。

去房间翻出一条厚实的毛毯，又拿了沙发上的靠枕，放进书房，然后出来，细细叮嘱。

“厨房保温壶里有热水，渴了可以喝，外面的洗手间我没有用过的，如果缺什么，日用品在阳台储物柜下面两层，牙刷毛巾纸巾什么的，都有。现在呢，我就进房间锁门睡觉，不会再出来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小姑娘安排的井井有条，许是看出他多少有点扭捏，于是说完迅速就闪进自己房间，碰的一声关上门，以示自己真的回避了。

石寒枫弯了弯唇角，今天晚上的饭局收获不少，没想到更大的收获在这里等着呢。

时间也不早了，明早还有客户过来，于是去书房翻出洗漱包，进了洗手间，快速的冲了个澡。这边虽然不曾来住过，但是基本的换洗物品和备用贴身衣物倒是有的，只是这个外套快被烟味酒味熏透了，又皱的难看，明天铁定是不能穿了，发消息给吴非，让他明早到办公室后，把备用的西装送过来。估计吴非已经睡了，也没等他回复，便丢下手机睡了。

简臻怕第二天早晨尴尬，于是订了个挺早的闹钟，起床后，洗漱完毕换好外套，便出门了，留了一张纸条在餐桌上：我有事先出门啦，冰箱里有牛奶和包子，可以热了吃。

其实简臻出门的时候，石寒枫听到了声音，怕小姑娘尴尬，于是硬是等着整个房间安静了，才走出来。

路过主卧门口，发现门开着，床上被褥整齐，看的出，小姑娘哪怕一个人生活也是喜欢整洁的。

洗漱完，先去厨房倒了半杯温水，才发现餐桌上留了字条，是很秀气的字体，一笔一画很端正，像小学生一样。

想了一下，打开冰箱，倒是不能辜负小姑娘这么早起的心意。

从橱柜里找出杯子，倒了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又仔细研究了速冻包子，看来是刚买回来没几天，除了包子之外还有些速冻馄饨和水饺，越发对小姑娘的生活自理能力放了心。

等着热早餐的功夫，吴非已经说自己到了，给他开了门禁，等着脚步声响起，人未进，声音已经先到了。

“石律师，你昨晚还好吗？”

放下衣服，走过来端详正喝着牛奶到石寒枫，怎么都有点违和感，这还是第一次一大早看到石寒枫喝除咖啡以外的东西。

“毛躁。”

石寒枫并没有给他眼神，端出一碟包子，在餐厅坐下，细嚼慢咽。

吴非也没客气，见着这包子热腾腾的，隐约可见肉汁浸透了表皮，应该挺好吃吧，心里想着，手上已经拿了一个。

“昨天安排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吴非吃的略微有点噎，囫囵着回答。“材料我亲自递到梅律师手上的。”

很快吃完一个包子，吴非才接着说：“今天下午老罗就会带人过来谈具体和解协议，您是真的料事如神啊。”

石寒枫已经吃完，用纸巾擦拭干净嘴角，转身去厨房洗了个手，这才出来。

“协议先别打印，让他们先出。”

吴非点头，知道这是石寒枫惯用的策略，吊着对方等对方妥协，其实协议的条款已经拟定，他是不会允许自己客户的诉求落空的。

但是这次，毕竟有点特殊，吴非总觉得，可能最终协议还是会修改。

似乎是看出吴非的担忧，石寒枫淡淡的开口：“老罗对于双方的底线也是有数的，这次不过是走过场，让他们先出，无非是到时候我们可以免责。”

一个简单的知识产权纠纷，怎么搞的跟间谍剧似的，吴非忽然觉得，石寒枫之所以是石寒枫，是因为任何出乎意料的情况，都依然在他的预料之中，并且，总能多往前看两步，不给自己留任何隐患，也不给客户留任何口实。钱，不仅要赚，还要赚的漂亮。这次的案子，他是知道有人从中斡旋的，至于具体的条款，石寒枫只是吩咐他依照起草，并没有解释太多，从目前的协议看，双方各让了半步，为什么不是一步，是因为需要遗留一些问题，给彼此时间空间，慢慢消化，直到换届。

石寒枫拿过西装进房间换好，又把脏衣袋递给吴非，让送去干洗。

“你现在不去办公室？”

吴非拿好东西已经出门，才发现，石寒枫根本没有换鞋走的意思，反而收拾了碗碟去了厨房。

“你先去吧。”

吴非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干脆利落的关门走人。

石寒枫认真洗好了碗碟，放入晾篮，这才不紧不慢的擦干净手出来。

环视了一圈客厅，又收拾了一下凌乱的茶几，回书房叠好了毛毯，想了一下，并没有拿出来，依然放在沙发床上。给简臻发了消息，告诉自己先走了，这才离开翠湖。

简臻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田子坊的早餐铺吃着豆浆油条，难得今天早出门，便打了个车过来，上次和李子沫在这里吃早餐，因为迟了有些品种都没了，这次简臻不仅自己吃饱喝足，还顺便打包了一些，打算回去冻在冰箱里以后慢慢吃。

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半，石寒枫已经去办公室，果然勤奋。想来，身体应该是无恙了，简臻觉得自己昨晚真是助人为乐了，有一种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成就感。此刻，就着玫瑰香，简臻愉悦的打道回府，想着回去收拾了家里，做好卫生，要去艺术坊做点东西，家里还是太空了，需要一些摆设。

同样早起的还有梅若溪，因为要赶去检察院，考虑到这些地方停车都极困难，发现的附近宝藏停车场必须用抢的，于是早早出发，抢占先机。

只不过比起石寒枫的顺风顺水，梅若溪倒是在邢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原本例行的庭前沟通，因为双方都挺公事公办的，反而变得硝烟味十足。回到车上，梅若溪想来想去，觉得得找和邢璐交过手的人来问问底细，翻了半天通讯录，发现交过手的人里，能对自己知无不言的也就一个石寒枫，原本两人最近因为双方律所各为其主的知识产权案，是有点回避意思的，现在没办法，求人的时候，梅若溪也只能打直球了，想起对方也请自己演过戏，一咬牙，电话直接拨了出去。

没想到，居然被掐断了。

不应该啊，一看时间，十点三刻，估计是勤奋的石律师还在开会中，一脚油门，直接去律所找上门来。

梅若溪在会客区坐了快半小时，眼看着十二点都过了，石寒枫还没出来，倒是吴非先出现了，梅若溪没有客气，直接拉住要求见石寒枫。

吴非也没想到梅若溪会公然到所里来，毕竟，下午就是和解会了，这是老罗派人打前哨呢还是她擅自的行为？

实在想不通，又迫于梅若溪的强势，只得将人领进石寒枫的办公室。

“现在见你一面可真难啊，石大律师。”

石寒枫正埋头电脑，键盘敲的飞快，听到声音才抬起头，看着吴非有点为难的表情，让他把中午的餐多加一客，这才请梅若溪坐下。

“老罗知道你来吗？”

梅若溪一愣，这和老罗有什么关系？

“下午两点，我们要开会商讨和解条款。”

哦，那个知识产权案。

“和老罗没关系。”梅若溪已经没什么耐心，“我是来问问邢璐的底细的，今天上午刚在检察院和她吵了一架。”

石寒枫挑眉，这很梅若溪，但是这是梅若溪三五年前的风格，如今的梅若溪，能气急败坏成这样，少有。

“就上次那个□□案，今天开沟通会，她差点让我下不来台。”梅若溪抱怨，憋了一上午的情绪，又因为等候太久，积压到一定程度，实在是压也压不住。

“她就是那个性格，公事公办，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离谱，女方不愿意……”想到了律师准则，梅若溪又把话吞下，“总之就是，她这次很主观，我怀疑她是什么大女主文学看多了。”

石寒枫不意外，这个案子到了梅若溪手里，显然就是和她性格天然相悖的，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梅若溪厌男，事实上并非如此，她头脑异常清醒，对于男女之事从来不会自己主观臆断，她自己不接受的东西，从来不反对身边人接受，也从来不judge别人，属于只管好自己，不评价他人。

这个案子，舆论非常两极，一部分人嘲讽以后需要先签上床同意书，一部分人誓死捍卫说不的权利，两拨人显然都忘记了当事人所处的环境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