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辛十七苏醒后,苏嫣似乎变得贪睡起来,她每每睁开眼,都能看到辛十七在屋外的背影,有时站在远处,有时就坐在檐下,风下铃动,铃音似沧海,苏嫣总喜欢在屋内多看一会儿辛十七的背影,辛十七的背影清寂孤傲,隔人千里,苏嫣自远处看着,目光随着空蒙悠转的铃音一目目的沉。
「辛十七,你饿了吗?」苏嫣坐到辛十七的身旁,辛十七微微侧首:「不饿。」
「你不饿我可饿了!」苏嫣瘪了瘪嘴:「整天在这儿吃这些野菜都把我给吃瘦了。」苏嫣摸了摸自己已在「咕咕」抗议的肚子:「今天我可得吃点好的!」
见辛十七对自己的这般话无动于衷,苏嫣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起身离去,不一会儿又拿了短刀和一根木棍回来,开始在辛十七身旁削起木棍来。
「……」
辛十七单听着那声响便可知苏嫣削的手法有多拙劣,一刀一轮空的节奏也不知得削到几时才能像个样子。
「你这是什么表情?」感受到辛十七嫌弃的苏嫣瞥她一眼,嘟囔道:「要不是我手上有伤,我能这么费力吗?还有这该死的破刀,可钝了!影响了我的发挥,我告诉你,我…」
苏嫣的话还未说完,手上的刀和木棍已双双被辛十七拿了过去,她刚想着去抢回,辛十七已开始熟练的削了起来。
「你…」
苏嫣看着辛十七熟练的手法,明明闭着眼睛,可手上的动作却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差错,那把被她抱怨迟钝的刀此刻在辛十七手中犹如被重新开刃般锋利,没一会儿,木棍便被削成了她想要的形状。
辛十七将木棍还给苏嫣,又随手把短刀在身侧的石阶上磨了两下:「这下不顿了。」将刀还给苏嫣时,辛十七又补充道:「你可得小心点。」
苏嫣看着手上两样完全焕然一新的东西,不禁有些佩服起辛十七来,这个女人明明重伤刚醒又目不可视,怎么做起事来反倒比她要利落的多…
许是感受到了苏嫣的目光,辛十七微微蹙眉:「你不是要去吃好的?」
苏嫣这才回过神来,她不知为何被问的有些发羞,只拿着木棍闷声跑往溪边。
本想着在溪水里叉几条鱼应是很简单之事,可当苏嫣真正站在溪水中看着那些快速穿行而过的游鱼时,她开始意识到问题的难度。在几番尝试无果后,苏嫣有些沮丧,看来她根本不是抓鱼的料,也不配享受这顿美食。
「往后。」辛十七的声音这时自身后传来,被鱼折腾的有些精疲力尽的苏嫣有气无力道:「什么?」
「往鱼的后方叉,不需要太远。」
「……」
苏嫣将信将疑的按着辛十七的说法去做,她凝眸水中,在一条肥嫩的游鱼刚刚自她脚边游过之际,她叉向鱼尾的后方,这一下,竟真的将鱼叉中。
「哇啊啊!」苏嫣兴奋的大叫,显然这一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她举着被叉中的鱼跑到辛十七身旁,得意的炫耀:「我叉中了!叉中了哎!你看!你快看!!」
辛十七被鱼带起的水花溅到,微微蹙眉,苏嫣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毕竟辛十七现在根本无法看到,忙收了兴奋之色,别扭的道了一声:「谢…谢谢啊…」
「……」
辛十七不知为何被苏嫣这一声别扭的致谢搞得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抬袖试去面上的水,别过身去:「饿了。」
时已过饷午,苏嫣摸着同样发作的肚子,决定就地取材将鱼给烤了,她按照同样的方法又叉了一条鱼,并把大的那条给了辛十七。
山间的风吹来已带着几分凉意,一夕骄阳转作霖,二人刚吃了一半,忽然落雨,雨势越下越大,骤然转急,二人匆忙往回躲,直至进屋,苏嫣的手上都还叉着那条被她烤的半糊的鱼。
不甘心的将鱼扔掉,苏嫣拧了拧发尾的水,暴雨来的突然,她与辛十七都湿了半身,见辛十七擦了半天都擦不干头上的雨水,苏嫣有些看不下去,她未多想的过去抢过辛十七手上的帕子,又因够不到辛十七的头顶而踮起了脚:「辛十七,你做起别的事来那么利落,怎么擦个头发都擦不好?你这后脑勺和头顶都没擦到,一会儿又得着凉了怎么办?还有你这…」
苏嫣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这行为的鲁莽,她微微垂眸偷瞟了一眼辛十七的神色,本以为辛十七会一脸的不悦,可未想到,辛十七只一脸淡漠的站着,仍凭她在她头上揉搓。
虽然还是冷着张脸…
但至少没有抗拒。
这一点,倒是让苏嫣有些意外。
而且…
苏嫣轻眨眼睫,此般近距离的去看,辛十七精致淡漠的五官就在她的眼下,她甚至能感受到辛十七呼出的气息,那气息不是冰冷的,是温热的。
狂风吹动梁下的引魂铃,铃音似江海翻涌,亦如此刻苏嫣暗自翻涌的心。
辛十七转目引魂铃,苏嫣同样看过去,因辛十七此刻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为何有些吃味:「怎么,听到这声音,想起月茗宫主了?」
「……」
「要说你的月茗宫主…」苏嫣走到一旁,将火升起:「你还真得好好谢谢她,一切明明都已经结束,她还是执意把引魂铃留给了你,多亏了这铃你才能醒来,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吗。
辛十七的眼睫动了动,显然忆起了月茗,随后眉间轻皱,似因忆起月茗,情感而有所起伏。
这一系列微小神情的变化被苏嫣捕捉,苏嫣同样轻皱起眉,无论辛十七是想起了与月茗有关的什么,苏嫣忽然意识到,她竟因月茗可以影响到辛十七的情绪,而感到有些不舒服。
「那个月茗宫主好像对你有意…」苏嫣说的小心亦莫名:「又好像与你早就相识,若不是更生负伤,此刻留在这里照顾你的人应是她,若是她的话…你应该会更高兴吧?」
「……」
然而,关于月茗的事,关于苏嫣的问题,辛十七都没有回应,她只寻着火坐下,火光映照在她清冷的面上,苏嫣已开始探不出她心中所想,朝着火堆丢一根枯枝,苏嫣再次小心去问:「辛十七,你那天为何会折返回去,是为了更生吗,还是…」
为了月茗。
苏嫣想问,却又不敢。
枯枝被引燃吞噬入火中,如苏嫣所料般,辛十七没有回答。
她居然傻到想要去探寻辛十七的内心。
苏嫣自嘲般又丢进一根枯柴,像辛十七这样的人,又怎会将心敞开与他人知呢。
「你若不想答便算了。」
苏嫣看着火势已旺,起身走到门边,屋外的暴雨已歇,残留的雨滴顺着屋檐而落,她抬手接下,雨水在她掌心消融,远处的一切被雨气笼上了一层薄雾,渐渐融入晚霞之中。
风雪又要来了。
辛十七被困在这方寸之中,在角落里望山海,苏嫣则被困在辛十七不可窥视的内心,于山海外,觅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