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辛十七回辛家复命。

若非家主要求，她其实很少回到辛家，一路上遇到的同门都纷纷侧目，他们躲在后面小声议论着她，这些辛十七早已习以为常，她只冷着张脸往正堂走，琥珀跟在后面，他也想见见家主的模样，可辛十七告诉他，谁都没有见过家主。

辛家的主堂内，辛十七跪在正中，除她以外再无他人，空阔的堂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十七，你回来了。」

「是，家主。」

辛十七微微低首行礼。

「苏家的任务你做的不错，这段时间暂且不为你安排任务，你好好休息休息，就当作对你额外的奖赏吧。」

「我不需要休息。」辛十七闻言抬起了头，她看向前方漆黑的角落，淡淡道：「家主尽管安排。」

__

出了主堂，辛十七与桥仙遇上。

桥仙是家主的妹妹，不会武功但医术高超，没有人知道桥仙确切多少岁了，她从外貌上看起来与辛十七年纪相仿，可自辛十七有记忆以来，桥仙的样貌似乎从未变过。

「十七！」桥仙笑着和辛十七打了招呼，辛十七点了点头，桥仙兴奋的拉起她的手：「我这是有多久没见过你了，这次你可别急着走，快去我屋里，咱们好好叙叙旧！」

辛十七没有拒绝，她不喜欢与同门来往，可桥仙是个例外，因为桥仙不是杀手，而且桥仙对她很温柔。辛十七虽然冷漠，可她心里也是知道谁对她好的，所以只要是桥仙的请求，她从未拒绝过。

桥仙居住的院落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夹杂着草药的清香，旁人若是第一次来肯定会闻不习惯，可辛十七早已习以为常，她走到屋内坐下，随手摆正了桌上的药瓶。

「你这小毛病还是没改。」桥仙笑着递来一杯茶：「作为一个杀手，又见不得脏又见不得乱的，难怪你和其它人总是格格不入。」

「……」

辛十七未答，只转着手中茶杯，桥仙早已习惯了辛十七的性子，她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听说你把赚来的钱全买了漂亮的衣裳和首饰，你平日里又没有机会可穿，买那么些可有什么用吗？」

「没什么用。」辛十七答道：「我就是喜欢漂亮的东西。」

「可我哥哥说过，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

辛十七摇了摇头：「我不觉得，反而我每每看到它们，就会觉得很安心。」

「我哥哥也说过，作为杀手，觉得安心也很危险。」

见辛十七不再说话，桥仙调皮的吐了吐舌：「嘿嘿，你看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听到我哥哥说的话就不说话了，十七你和我说实话…」桥仙凑到她身旁小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哥其实挺讨人厌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家主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只有感恩没有其它。」

「呀。」桥仙闻言掩嘴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的十七是真的长大了，都变得会说漂亮话了。我记得你小的时候还经常因为我哥哥那苛刻的训练而跑到我这儿来偷偷哭鼻子呢。」

「……」

「以前的十七多可爱呀…」桥仙看着窗外，陷入回忆：「我记得你刚通过试炼那会儿经常被我哥哥责罚，说是你下手没有轻重，坏了辛家规矩，你那时身上总是带着伤，不是因为执行任务就是因为门派的责罚，我每次帮你处理伤口的时候都在想，你那小小的身体是怎么承受住那么多痛楚的，直到有一次我发现你在静闭室里哭，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十七也是有脆弱的时候，褪去杀手的外衣，你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罢了……」

普通女孩吗。

关于童年的记忆其实已经被辛十七刻意的淡忘了，因为在辛家的日子没有什么是值得铭记的。枯燥的杀人练习，残酷的惩罚，那些训练都是为了抹去她们的人性，让他们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工具罢了。

「后来你来我这儿就越来越少了……我其实挺替你高兴的，这说明你变得越来越强，不再受伤，不再需要我了……可看着现在和你当年年纪相仿的孩子在训练时，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你，你变得越来越强，外界都说你是我们辛家最好的杀手，可你自己是这么想的吗，你当真喜欢这个名号吗？」

「我没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旁人对我的看法也与我无关。」辛十七起身准备离去：「我只要做好我该做的，就行了。」

桥仙目送着辛十七离开，桌上的茶杯被辛十七放在正中心的位置扬着茶烟，桥仙笑了笑将辛十七未喝的茶饮尽，口中顾自的呢喃道：「还是这么可爱。」

五日后。

「五十两黄金，我杀了你。」

苏嫣在客栈的房间内惊醒，尽管已经过了好几日，可梦里辛十七的那句话和眼神依旧把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寻死，可辛十七说那句话时，却是认真的。

她没有想到杀了苏家二十五口的人竟然会是个女人。

而且那个女人对自己所做的事看起来没有丝毫愧意，别说是愧意，苏嫣甚至无法在辛十七身上看出任何一丝情感，她看到辛十七的第一眼便觉得，辛十七像个傀儡，只会杀人的傀儡。

不过这些现在都已与她无关，她现在想做的事只有逍遥自在。

苏嫣正想着明日离开京城，却在这时发现自己包裹里的钱全都不见了，她慌了起来，没有那些钱她便哪里也去不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着白日里的细节，她忆起晚间吃饭的时候包裹曾掉落在地上，当时邻桌的三名男子盯着她看了许久。

就是他们！

苏嫣冲到柜台摇醒了正在守夜的小二，可小二迷迷糊糊也说不清那几名男子住在哪个房间，苏嫣没了法子，她只好一间一间的将客栈的房间都给踢开，经她这么一闹，整个客栈的人便全部围了出来。

「什么人大半夜的在这儿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苏嫣一眼便认出了这名正裸着上身抱怨的男子，他就是晚间那三名男子之一。苏嫣走到男子身前质问道：「我的钱呢？」

「什么钱？」男子揉了揉眼似乎也认出了苏嫣，他心虚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给我装蒜！晚上的时候就你们一直盯着我的包裹，现在我的钱不见了，除了是你们还能是谁？」

「看你的包裹就代表偷了你的钱？这位姑娘说话可真有意思。」这时三名男子中的又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一脸戏谑的看着苏嫣笑道：「要是以姑娘这个说法，那我现在盯着你的胸看，是不是你的心就被我偷走了呢？」

「你！」

被羞辱到的苏嫣抬手就欲打男子耳光，却被男子轻而易举的拦下，男子握着苏嫣的手腕稍稍施力，便把苏嫣拉到了他的怀中。

「放开我！臭流氓！」苏嫣在男子怀中挣扎着，男子却开始对她上下其手来：「还挺泼辣，看来得让我好好调教调教！」

「呃！」男子的腰际在这时却忽然吃疼，低头一看，苏嫣不知在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刺进了他的腹中。

「哼！想调教我，你配吗！」苏嫣啐了一口在男子脸上，男子因为腹部吃痛松开了抓着苏嫣的手。

「三哥！」苏嫣刚想逃走，一旁的男子同伙见状直接一把抓住了苏嫣的头发：「敢伤我三哥！看我不要了你的命！」

苏嫣的头皮被扯的生疼，她向围观的人求救，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救她，这种场面她其实见过很多次了，就像她在苏家时一样，她拼命哭喊，围观的人无动于衷。

「啊！！」

揪着她头发的男子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苏嫣只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自她发丝间流淌到面上，她伸手去摸，发现是猩红的血。这血不是她的，是那名男子的，苏嫣再抬头时，发现那名男子的手已经被砍断了。

男子痛苦的捂着手腕在地上打滚，剩余的两名同伙想上前将苏嫣按住，可人还没走到苏嫣身前，却都颓然倒地，一人断了一只腿。

围观的人群发出尖叫，人们受到惊吓四散逃开，只有苏嫣站在原地，她看着倒在她身前的三名男子，方才还在嚣张跋扈的叫嚣着要杀了她，现在却都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她由心底里生出一股痛快，这种痛快让她笑了出来。

「活该！」

苏嫣将男子被砍断的手踢到更远的地方，享受着男子面上痛苦的神情。

「姑娘没事吧？」

一道好听的男子声音在这时自梁上传来，苏嫣抬头去看，一名黑衣男子自房梁上跃下，风吹发扬间苏嫣看清了男子样貌，翩翩不凡，俊逸秀朗,仰望间让苏嫣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你是......？」苏嫣还是保持着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男子站在原地温柔的笑道：「不好意思，方才情急之下我出手重了些，吓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是你救了我？」

苏嫣再次仔细的将男子上下打量，男子身形高挑气宇不凡，看起来确并非凡人，方才将那三名男子击倒的时机恰到好处，她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砍断了那些人的手脚。

「路见不平罢了。」男子见苏嫣撤去了防备，便走到苏嫣身前，他俯身抬袖，为苏嫣试去了裙角的灰：「多么漂亮的衣裳，脏了就可惜了。」

男子刚一靠近，那种晃神的感觉再次袭来，苏嫣稳了稳脚，谢过男子正欲离去，男子却叫住了她：「姑娘一人行走在外，可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幽州。」

苏嫣其实并没有想好要去什么地方，她随口挑了个地名答道，未想到男子说他也正准备去往此地，并以可以保护苏嫣安全为由，邀请苏嫣一同前往。

苏嫣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懵懂少女，当男子提出这个建议时她还是有所顾虑的，可念及男子方才确实救了她的性命，又见男子武功高强，她想着正巧可以利用男子来护送她到达下一个目的地，只要路上多加防备便好。

「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叫我十五就好。」